雨后的清晨带着草木清气。林晚星推开窗时,见沈砚正蹲在院子里,对着块青石板写写画画。他手里拿着根烧黑的木炭,聚精会神地在石板上划着,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鬓角的水珠闪着碎光。
"写啥呢?"她走过去时,才发现石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晚星"。
沈砚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炭差点掉在地上。"没、没啥。"他慌忙用脚去蹭,想把字擦掉,却越蹭越清楚。
林晚星忍不住笑了:"写得挺好的,比昨天的'沈砚'像样多了。"
其实那两个字还是有些东倒西歪,"晚"字的右半边写得太大,"星"字的竖钩像根弯曲的柴火棍。但笔画间的认真劲儿,却比任何漂亮的字都让人动心。
沈砚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傻笑:"昨天练到半夜,总觉得写不好你的名字。"他捡起地上的木炭,又在旁边写了个"星"字,"这个'星'字,是不是该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带点尖儿?"
林晚星接过木炭,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你看,这样就像星星了。"
沈砚凑近了些,看着那个棱角分明的图形,眼睛亮起来:"这个好看!像过年时挂的灯笼穗子!"他学着样子在石板上画了个,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可爱的认真。
两人正对着青石板说笑,王大婶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外传来:"晚星在家不?"
林晚星赶紧把沈砚拉起来,用脚把石板上的字蹭掉些。王大婶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十几个刚蒸好的槐花饼,热气腾腾的,带着甜香。
"刚摘的洋槐花,发面蒸了点饼,给你尝尝。"她把篮子往案上一放,眼睛就瞟到了堂屋案上的宣纸,"又在写字呢?啧啧,这字看着越来越有精神了。"
林晚星笑着道谢,刚要把写好的字收起来,却被王大婶按住了手:"别收别收,让我再瞧瞧。昨天我家那口子看了'五谷丰登'的帖子,首夸你字有福气,说要请你给我家小子写个学名。"
"学名?"林晚星有些意外。
"就是大名。"王大婶解释道,"我家狗蛋都六岁了,总叫小名不像样。想请你给起个正经名字,再写在红纸上,将来好去私塾报名。"
这要求让林晚星有些犯难。起名是件郑重事,她怕自己起不好。正犹豫着,沈砚忽然开口:"晚星读过书,起的名字肯定好。"他看着林晚星,眼神里满是信任,"你就给想想吧。"
林晚星看着王大婶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沈砚鼓励的目光,点了点头:"那我试试。王大婶家的小子,生辰八字里缺啥吗?"
王大婶想了想:"接生婆说,生他那天是大晴天,午时生的,怕是缺......缺水?"
林晚星在心里琢磨着。缺水的话,名字里带点水旁好。她想起《红楼梦》里的"水溶",又觉得太文雅;想到"洪"字,又觉得太大。正思索间,瞥见院角那棵刚浇过水的石榴树,枝叶上还挂着水珠,忽然有了主意。
"叫'润之'如何?"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滋润的润,之乎者也的之。既带了水意,又有滋养万物的意思,盼他将来能像雨露那样,踏踏实实做人,还能帮衬旁人。"
王大婶虽然不认字,但听着"滋润"、"帮衬"这些词,心里就欢喜:"这名字听着就敞亮!比村里先生起的'富贵'、'金宝'强多了!就叫这个!"
林晚星取了张红宣纸,认真地写下"王润之"三个字。笔锋圆润,墨色,看着就透着股喜庆劲儿。王大婶捧着红纸,笑得合不拢嘴,当即从篮子里拿出六个槐花饼,硬塞进林晚星手里:"这点心你一定得收下!改天让狗蛋......让润之给你磕头!"
送走王大婶后,沈砚拿起那张写着"润之"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你咋这么会起名?"
林晚星笑了:"以前看的书里,有不少关于起名的讲究。"她没说的是,这"润之"二字,其实藏着她对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期盼——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顺遂,能被生活温柔滋润。
沈砚把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那个桐木匣子里:"等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也让你起名。"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沈砚的脸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林晚星的心跳也漏了一拍,脸上烫得厉害,赶紧低下头去收拾笔墨,声音细若蚊蚋:"嗯。"
院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敲在心上。沈砚挠着头,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却见林晚星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轻轻推到他面前。
是"砚之"。
"要是......是男孩,就叫这个吧。"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砚台的砚,之乎者也的之。"
沈砚看着那两个字,眼睛猛地睁大了。"砚"是他的名字,"之"是她刚给王大婶儿子起的字里的,合在一起,像是把两个人的名字拧成了一股绳。他抬起头时,正对上林晚星躲闪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的羞涩和温柔,像春日的阳光,一下子照进了他心里。
"好。"他重重地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就叫砚之。"
那天下午,沈砚去镇上买笔墨时,特意多买了一刀上好的宣纸。回来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他远远看见林晚星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手里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她写的是各种各样的"之"字,有的圆润,有的清秀,有的刚劲,满满一张纸,全是那个小小的"之"。
他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笔下流淌的墨迹,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热烘烘的。他不懂什么书法,却觉得这些字里藏着说不出的心意,像院子里悄悄爬满墙的牵牛花,不知不觉间,己经开满了整个心房。
林晚星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时,夕阳正落在他脸上,把他黝黑的脸庞照得格外柔和。她拿起那张写满"之"字的纸,轻轻递给他:"练了些不同的写法,你看看哪个好看。"
沈砚接过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其实看不出哪个更好看,只觉得每个字都好,因为是她写的。
"都好看。"他认真地说,"只要是你写的,都好看。"
林晚星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洒在那张写满"之"字的宣纸上,也洒在这个渐渐有了烟火气和墨香的小院里。远处传来邻居家的鸡鸣犬吠,近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切都那么平和而美好。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异世的根,己经扎得越来越深了。不仅扎在这片土地里,扎在这个简陋的家里,更扎在身边这个男人的心里。而那些藏在宣纸上的字迹,那些关于《红楼梦》的故事,也正随着这些点点滴滴的温暖,慢慢生长,慢慢铺展,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虽看不清尽头,却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