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今天又来蹭吃的？这孔先生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好几天没来店里，怕是要让你失望喽！”
这日，范森西走到咸亨酒店的店门口，刚好酒店的周姓伙计端着盆出来泼水。
“小周哥，我今天不是来蹭吃的。麻烦你见到孔先生后告诉他一声，接下来几个月我就要跟着我爹去码头帮着搬运货物，可能没时间再来这里跟着孔先生学写字了。”
范森西摸着后脑勺，有些憨厚的笑着。
“啊？你这就要去做短帮工的活计了？”
周二毛微微有些惊讶，范森西那瘦弱的样子，看上去可能也就十二三岁。
“是啊，小周哥，麻烦你再替我跟孔先生道声谢。”
范森西说罢摆了摆手，跟周二毛道了别。
......
“跟孔先生说过了？”
刚走进家门，坐在院子里的范天生对着范森西问道。
“没，孔先生最近可能在忙，己经好些时日不曾到店里去，我让酒店伙计小周哥帮忙转达了。”
范森西的神色有些落寞，以前的他不知道珍惜读书的时光。
当他感觉读书写字真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时候，他想要读书写字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简首就像染上了读瘾。
“咱们还是要切合实际一些，读书写字不是咱们这些短工能接触到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三西年就要娶媳妇了，不是爹说那孔先生的坏话。你看看他都二十七八的人了，也还没个婆娘，你告诉爹，读书又有什么用？”
范天生用自己的那一套理论继续给范森西洗脑，可范森西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辞，人的一生如果只为了结婚生子，那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范森西不想与父亲争吵，这种观念的不同可能也和生活的社会时代不同有很大的关系，他只是不时的点头附和着范天生。
只是把手往袖管里塞的时候。才看见袖口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磨破了个洞，露出了手腕处那块新结的疤，这伤口是昨天在码头帮着卸船时被麻绳勒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范森西就跟着父亲到达了码头上的“聚焦点”，也就是码头上把头们分配活计的地方。
像范森西的短帮工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短衣、草鞋，怀里揣着冷硬的窝头，相互间很少闲聊，只顾盯着码头入口，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活计。
把头刚到队伍前面站定，就有一个少年快步的跑到那把头面前，将一壶酒水递了过去。这是码头上的规矩，新来的短工必须先孝敬这里的把头，这就是所谓的拜码头。
范森西昨日第一天上工时，范天生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让他从家里拿了两斤糙米交给那把头。
这种封建的陋习，人人痛恨，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这些个把头们掌握着码头上侯活的资格呢？
来了活计，把头自然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或“关系”挑人，跟把头走得近的人自然能优先拿到轻松点的活，没“门路”的短帮工们只能干最累的活计。虽然这些人是靠自己的辛苦劳动换取的工资，心里还对这些把头们充满感激。
若是卸粮船，需扛着百余斤的米袋从跳板走上码头，再运到米行仓库，一趟下来汗透衣衫，稍有不慎摔了米袋，都是乡里乡亲的，还不至于挨打，但少不得被雇主或把头骂一顿，甚至扣掉当天工钱。
若是搬杂货，那就需更小心些，有些瓷器易碎，一旦碰坏，不仅没有工钱拿，还得倒赔雇主商品钱，赔不起的就拿以后的工钱来抵账。
这个年代，所有劳动都得靠人力，能用的工具顶多就是扁担和麻绳，在码头上搬运货物，一天下来肩膀磨出血泡是常事。
在货物的搬运过程中，把头会让其亲信会在一旁盯着，防止有人偷懒。活计结束后，雇主会把工钱统一交给把头，再由把头分给工人，但往往会被克扣不少。若当天活少，有些短帮工甚至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只能空着手回家。
这两天码头上来的都是粮船，范森西瘦弱的身板扛着百余斤的粮食显得有些吃力，好在是那把头看在范天生干活勤勉的份儿上没有为难范森西，这可能还和每天范森西只领正常短工一半的工资有很大关系。
趁着两趟活之间的间隙，范森西找了个墙角坐下，掏出怀里的窝头快速的啃了几口，就着自带的凉水咽下去。身旁的工友中，有人拿出烟袋来抽几口旱烟解解乏，但也不敢多抽，毕竟烟丝也是很贵的。不少的工友坐在码头边的石头上默默揉着酸痛的肩膀，眼神空洞地望着江面，盼着再来一艘船，能多挣几个铜板。
天气渐暖，江面上的风终于也不再那么刺骨。吃过了窝窝头，范森西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倚靠在墙上，闭眼歇息起来，等有活儿的时候，范天生自会叫醒他。
过了没一会儿，范森西感觉有人在摇晃他。赶忙睁开眼，此时一艘货船己经开始向着码头靠岸，范森西见状赶忙起身跟着范老爹一起跑向码头。
太阳落山前，终于卸完了最后一船货。
把头在“聚焦点”处吆喝着散工，范森西跟着忙碌了一天的工友们一块儿奔向把头身边。
短工们领着被克扣后的工钱，今天算是活儿比较多的一天，工钱比以往也要高一些。辛苦了一天，范森西拿到了八颗铜板，而范天生领到手上有十五颗铜板。
收工后，范森西也不会逗留，跟范老爹一块儿匆匆赶回住处。而一些短帮工的住处就像现代的贫民窟一样，几个人挤在一起睡，有的甚至连一床褥子都没有。
做了码头的搬运工，范森西更感觉赚钱不易，一天八颗大钱，就只可以买两个窝头，两碗粗粮粥，意味着范森西忙碌了一天，都混不上一顿温饱。这更证明了可以在咸亨酒店花上九枚大钱喝酒的孔乙己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这还是今天的活儿多，范森西才能赚这么多，昨天干了一天，只拿到了五个大钱，甚至不够解决一天的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