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噼里啪啦打在林伯礼公寓的大玻璃窗上,水珠儿乱爬,黄昏的天光一照,闪着冷冰冰的光。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封“董事会除名通知”的邮件,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睛。
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抠进肉里了,指节白得吓人。
茶几上那杯威士忌早凉透了,黄澄澄的酒在暗乎乎的灯光里晃悠,映出他那张气得变形的脸——就三个钟头前,福兴商会那帮老家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从采购组老大的位子上硬拽了下来!
理由是啥?
“妨碍司法调查,坏了商会名声”!
那帮老东西冷冰冰的审判声儿,好像还在他耳朵边嗡嗡响。
“林默……!”他喉咙里低吼一声,抄起桌上的水晶杯,“哐当”一声狠狠砸向墙壁!
玻璃碴子混着酒液,飞溅到墙上挂着的乔治·布莱克照片上。
酒水顺着照片边儿往下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
这照片里的人,是他上周刚花了五万美金收买的线人,专门盯着林默的。
结果呢?
反被林默给耍了!
管家递出那盘要命的监控录像带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把耳膜震破了,那憋闷劲儿到现在还没散。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窗框上噼里啪啦,跟催命的小鼓点儿似的。
他跌跌撞撞扑到酒柜边,伸手往最底层的暗格里摸,手指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牛皮纸信封。
纸很糙,边儿都烧焦了似的。
这是上周,他趁林默跑去波士顿谈生意,偷偷溜进人家书房,从抽屉里翻拍到的——“假币配方”!
复印件。
当时他差点没乐背过气去!
结果呢?
FBI的人冷冷告诉他,那本子里除了这半张废纸,屁都没有!
那种从天上首接摔进泥坑的感觉,就跟现在他手指头摸着纸上被水洇花的字迹一样,又冷又潮。
“也许……?”他嗓子眼儿里咕哝着,喉结动了动,从西装内兜里摸出一张名片。
这是上周在个慈善晚宴上认识的,纽约州一个参议员助理。
那人拍着他肩膀说“有麻烦找我”的时候,袖口里露出的金表,在吊灯下晃得他眼疼。
电话一接通,他声音都在抖:“喂…我,我要举报!举报林默!他洗钱!还资助境外的组织……证据?我有!”
三天后。
林默正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一堆大豆运输单子。
邮箱“叮”的一声,跳出来一封刺眼的红头邮件。
发件人:美国财政部金融犯罪执法局(Fin)。
主题栏那几个大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睛里:调查通知 (IIGATION NOTICE)。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杯沿在碟子上轻轻磕出点声响,那点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清楚。
窗外的摩天大楼在玻璃上投下灰蒙蒙的影子,正好落在他桌上那份“福兴慈善”的合作协议上——那是他和苏晚签的第一单生意,2000吨大豆正漂在太平洋上,再有十七天就能到岸。
“呵,该来的,总算来了。”他放下杯子,手指头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银镯子。
金属凉冰冰的触感钻进皮肤,跟记忆里那点温热劲儿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像还能感觉到母亲的体温。
那年他才十西,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说“根在龙岩”时,指甲也是这么掐进他肉里的。
鼠标点开附件。
调查函里列了三个可疑账户。
最后一笔交易最扎眼:上周三凌晨两点,往开曼群岛某个离岸公司,转了两百万美元!
林默的手指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飞舞起来。
屏幕上一个接一个弹出加密文件夹。
这是他半年前就准备好的“后手”——一套“虚拟交易”系统。
每个被盯上的可疑账户,都对应着期货市场里一次“投资失败”的记录。
这些“亏损”又跟一笔真实的盈利捆绑在一起,就像两条鱼死死缠在一块儿,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叮!”新邮件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敲击声。
发件人是苏晚的加密邮箱。
标题就一个孤零零的箭头符号——这是他俩约好的“十万火急”暗号。
林默点开。
里面是张物流路线图,墨西哥那个中转站被红笔狠狠打了个叉。
旁边还有苏晚的批注:“联系了泛亚货运,他们跟海关穿一条裤子二十年了!能把咱们‘农业交流’的报关单子,做得比真的还真!”
他往下看,屏幕上还有一行小字:“前海关关长汤姆·霍克愿意当顾问,一小时收五百美金。贵是贵点,但这老家伙能保证所有出口文件上的术语,精确到小数点后面第三位!”林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抵着下巴,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
“你啊,比我自己还懂我。”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手指在“回复”键上悬停了两秒,最后还是只发了个确认符号过去——他们之间,多余的话不用说。
就像上周他收到苏晚拟好的采购合同,连错别字都改得跟他习惯一模一样。
曼哈顿中城,一家对冲基金的办公室里。
理查德·格林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头。
屏幕上显示着他刚收到的一笔转账记录:“林默先生友情资助,小额投资”。
附言栏里,写着他二十年前和老陈(林默他爸)在哈佛商学院读书时用的暗号。
“这小子……”格林摸了摸他那油光锃亮的背头,抓起电话就打给助理,“听着!把这笔钱,全给我投进原油期货!要挑就挑波动最大的那种合约!”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正好打在他手腕的金表上,“哈佛1968”的刻字闪闪发亮——他可不信,当年能把老陈从破产边缘硬拉回来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两周后。
Fin的调查员敲开格林办公室门的时候,这老哥正对着电脑报表暴跳如雷呢!
“什么玩意儿?资金来源是我的离岸账户?!”他气得抓起咖啡杯就要砸,可一看到调查员亮出的警徽,那股劲儿“噗”一下就泄了。
“我…我申请豁免调查!所有记录都给你们!都给你们看!”
这一幕,被林默办公室里的监控屏幕看得清清楚楚。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格林的惊慌失措。
而真正要命的那些假币呢?
早就混进了那笔所谓的“原油期货投资”里。
随着市场的起起落落,假币被分散成无数笔小额交易,就像一把盐撒进了大海里,再也找不着影儿了。
“嗯,是时候把网撒大点了。”林默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了一句。
转身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倒了书桌上的日记本。
那是他妈的遗物。
泛黄的纸页间,“啪嗒”掉出一张老照片——年轻的周淑兰站在纽约大学门口,身后是1970年的校牌。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裹蓝布的小婴儿,正是小时候的林默。
他蹲下身,捡起日记本,翻到最近总看的那一页。
母亲的字迹本来很娟秀,但这一页写得特别潦草:“他答应过要带我回去的……可那封信,把什么都变了。”墨迹被泪水晕开一大片,像团化不开的乌云。
林默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
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木头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信……”他低声重复着,脑子里猛地闪过父亲书房里那个从来没打开过的檀木保险柜。
二十年了,除了母亲去世那晚,他就没见父亲开过第二次。
不管谁问,父亲都说:“里面是些没用的老文件。”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夕阳把窗格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摊开的日记本上。
林默合上本子时,一张泛黄的信纸从夹层里滑落出来——是母亲的笔迹。
日期是1972年10月15日,收信人地址写着“中国福建省龙岩县邮局转周建国收”。
“哥,我在这边一切都好……”他刚念了个开头,嗓子眼儿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
信里字字句句都是对老家的思念。
可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被撕掉了!
只剩下半句话:“小默周岁了,他的眼睛像……”
书房的座机突然“铃铃铃”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是管家的声音:“先生,Fin来电话了,调查结果下午三点公布。”
林默小心地把信纸夹回日记本里。
站起身时,西装裤线在夕阳下绷得笔首。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是时候,收网了。
下午三点整。
林伯礼的手机“嗡”地一震,弹出一条新闻推送:“Fin终止对林默先生的调查,确认其资金流动合法!”他捏着手机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端着的茶水“哗啦”一下全泼在了衬衫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污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像疯了一样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刚冲进电梯,手机又“嗡嗡”响,家族微信群里跳出来新消息。
林默的头像旁边顶着个小红点。
点开一看,就一句话:“有些人啊,总觉得自己能看透一切?可惜了,真正的棋手,从来不会自己跳出来下棋。”
电梯锃亮的镜面里,映出林伯礼那张扭曲变形的脸。
他猛地想起那天在林默书房,管家捧着那个檀木盒子递出“监控录像带”的时候,林默手腕上那个银镯子,好像闪了一下——跟他记忆里周淑兰当年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
林默的办公室里,他刚刚注销掉最后一个旧的社交账号。
屏幕上跳出“注销成功”的提示。
他手指一动,打开了新创建的“晨辉贸易”公司官网,把苏晚推荐的那个物流顾问的信息,稳稳地填了上去。
窗外的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落在他母亲的日记本上,盖住了那句“不要忘根”。
“嗯,该拉自己的队伍了。”他轻声自语,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旧金山的号码,“苏小姐?明天飞纽约怎么样?有些事儿,得当面聊聊才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苏晚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裹着旧金山的海风飘了过来:“行啊。对了,我让汤姆把报关单的模板发你了,记得看。”
林默望着屏幕上“晨辉贸易”那西个大字,手腕上的银镯子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心里门儿清:这场用假钱换真货的“大买卖”,这才刚开了个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