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纸币上的祖国地图

2025-08-17 2972字 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布鲁克林的凌晨两点,暗房里那盏红灯还亮着,像只熬红了不肯闭上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子前那个埋着头的人影。

林默身上的白大褂前襟蹭了好几块油墨印子。他左手捏着个放大镜,右手攥着把细长的雕刻刀,正沿着百元美钞模板的边儿小心地游走。

刀尖刮在铜版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听着跟半夜风刮过干树叶似的。

模板正面,林肯总统的头像早就刻好了,这会儿他的刀停在背面——本该刻满对称花纹的地方,偏偏从窗帘缝里漏进来一束月光,冷冷地打在铜版纸上。这光影,猛地让他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龙岩老地图。

那月光,白惨惨的,像从旧梦里爬出来的影子。

他轻轻放下刀,手指头抚摸着桌上摊开的旧日记本。牛皮纸封面早就泛了黄,边角都卷了起来,摸上去一股子陈年的感觉。翻到最后那页,铅笔写的字迹都灰了:“若有一天你能自由选择,请替我看看那片土地”。

手指头着那些字,像是摸到了母亲藏在心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念想。书脊里掉出来的一小簇干桂花,还躺在模板上。金黄色的花瓣蜷着边儿,跟老家福州屋檐下挂着的桂饼一模一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油墨味儿,在空气里飘着。

“妈,你说假的不该只是张冷冰冰的纸片儿……”林默对着空荡荡的暗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嘀嗒嘀嗒”地应着他。

他从抽屉里抽出母亲留下的龙岩县地图。那纸页,翻得次数太多了,边儿都卷毛了,是她生前总看的那部分。纸在他手里哗啦哗啦响,好像揣着一段没走完的路。

指尖顺着地图上汀江的弯弯绕绕划过,他猛地抄起雕刻刀!刀尖在模板背面独立堂圆顶下面,轻轻一点——就这儿了,微缩印刷的起点!

那一瞬间,他的心跟着刀尖一起跳,好像穿过时间,把母亲的念想,硬生生刻进了美钞的骨头缝里。

印刷机嗡嗡响起来的时候,天边刚有点灰白。机器震动的闷响混着清晨的死寂,听着像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

林默守在机器旁边,看着第一张“成品”慢悠悠地吐出来。紫外线灯“啪”地亮起,照在纸币背面独立堂的圆顶下方——嘿,一道细得像蚊子腿儿的线条,幽幽地浮现出来!

那线条,弯弯绕绕,清清楚楚,可不就是龙岩的轮廓!汀江像条银链子穿过去,连母亲总念叨的“三元阁”那小飞檐都刻出来了!

灯光下,那线条泛着幽幽的蓝光,像条睡着的河。

他屏住呼吸,把纸币凑到脸颊边。油墨味儿混着显影水的味道首冲鼻子,恍惚间,好像听见母亲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阿默,你总算……把根带回去了。”

上午十点,布鲁克林超市,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明晃晃地照在收银台上,有点刺眼。

玛丽莲捏着那张刚收进来的百元大钞,手指头紧了紧。这钱边儿上的压纹,摸着怎么有点软塌塌的?她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尖儿刮了刮林肯像的衣领——乖乖,油墨居然不像真钱那样微微凸起!

指尖传来的异样感让她心口一紧,像捏住个看不见的谎。

“喂!汤米!”她扯开嗓子喊保安,“过来看看这张钱,摸着邪门儿!”

三小时后,纽约FBI分局的鉴证室里。

探员霍克把那张惹事的钞票举到磁检仪前头。机器嗡嗡轻响,屏幕上跳动的绿线,比真钞的波动平了那么两小格。

“嗤!”他一声冷笑,在报告上刷刷写下一行字:“业余货色,没磁性特征。”

“现在的小贼真是越来越没脑子了。”他顺手把钞票扔进证物袋,转身就走。压根儿没留意到,紫外线灯扫过纸币背面时,那道龙岩轮廓正幽幽地泛着蓝光,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的“专业判断”。

林默接到消息时,正坐在唐人街一家茶餐厅里,筷子夹着云吞面往嘴里送。热气腾腾的面汤上漂着葱花虾仁。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起来,筷子停在半空。屏幕亮起,是乔治发来的短信,就一行字:“布鲁克林出事了,FBI说‘太业余’。”

林默盯着模糊的眼镜片,也就愣了三秒,手己经伸进西装内袋摸出钢笔。他顺手扯过桌上的餐巾纸,飞快写下“零售渠道,全停”,折成个小小的方块,塞回口袋。

“王伯,面钱先记账上!”他起身就走,西装下摆“哗啦”带翻了桌上的醋碟。深褐色的醋汁在桌布上迅速洇开一大片,那颜色,那感觉,像极了假钞上还没干透的油墨。

与此同时,曼哈顿上东区一栋豪宅的书房里。

林伯礼正猫着腰,在他爹的老文件堆里翻箱倒柜。胡桃木书桌最底下那个抽屉死活拉不开,他用钢笔尖使劲一撬——

“啪嗒!”一本皮面老相册掉在地上,摔开了。照片哗啦啦散了一地。

其中一张照片,像根针,猛地扎进他眼睛里——照片上,林默穿着件旧毛衣,站在一个码头边,旁边站着个戴礼帽的男人。照片背面,铅笔写着几个字:乔治·布莱克。

空气好像一下子冻住了,林伯礼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老东西……藏着这种照片想干嘛?”他飞快掏出随身带的拍立得,对着照片咔嚓咔嚓就是几下。相纸在掌心慢慢显出影像时,他手腕上那块金表“当”的一声磕在桌角上,声音又脆又响,像敲响了什么要命的警钟。

三天后,当FBI朋友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时,林伯礼正对着镜子系他那条昂贵的领结。

“乔治·布莱克?前CIA特工,五年前退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刺得他耳朵难受。手里的领结突然像是勒紧的绞索,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有点扭曲的脸,手指死死攥紧了西装前襟,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首冲脑门。

深夜的实验室,静得吓人。

林默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滴混合油墨滴在试纸上。母亲那本旧得发黄的《货币防伪学基础》摊开在操作台上,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植物纤维混合油墨”几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试纸浸在显影液里,颜色慢慢变得和真钞上的油墨一模一样。林默终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了!用本地亚麻纤维替代德国进口原料的法子,真叫他搞成了!

计算器的按键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每张成本0.15美元,一个月出十万张……”他手指翻飞地按着计算器,铅笔在“战略资源采购清单”上重重划着线:“五千吨钢铁……两万吨大豆……石油……”

“笃笃笃”,门被轻轻推开。助理捧着一沓文件站在门口:“林先生,福兴商会这三年的采购报告,给您拿来了。”

林默伸手去接,一张纸页从文件里滑落,飘到地上。他弯腰去捡,目光扫过纸页上的批注——两个利落得像刀刻的字:“苏晚”。报告里一行小字写着:“旧金山医疗设备运输:伪装成慈善物资,成功避开海关抽检,成本降17%”。

指尖拂过那“苏晚”的签名,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乔治提过的一句话——“那丫头,是从战火堆里爬出来的孤儿”。

“明天,”他把文件放回桌面,目光没离开“苏晚”那两个字,“安排一下,我跟福兴商会的人碰个头。”他顿了顿,“就说……我是以私人投资顾问的身份。”

窗外的月光,水一样漫过窗台,悄悄流到实验室里那张假钞模板上。龙岩地图的微缩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正从纽约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无声无息地,向着千里之外那片土地延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