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钢铁与谎言的交易

2025-08-17 4026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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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

指尖微颤,仿佛能感受到屏幕表面细微的静电,像是某种无形的压力正从指腹传入神经。

乔治·布莱克的声音冷若冰霜,他太了解这位父亲旧部的行事风格了——以前替理查德·陈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时,就连咳嗽声都透着计算器般的精准。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像金属摩擦玻璃般刺耳,让人忍不住绷紧神经。

此刻打来这通电话,肯定不是为了叙旧。

雨丝顺着帽檐滴进后颈,他裹紧风衣朝停车场走去。

雨水渗入领口,带着冬夜特有的湿冷,沿着脊背缓缓滑下,激起一阵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沥青味,混杂着远处快餐店飘来的炸油香。

老福特的引擎声在雨夜中格外沉闷,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报“联邦调查局加强对华人社区金融监管”的新闻,杂音中夹杂着主持人尖锐的尾音:“……可疑资金流动可能与战略物资转移有关联——”他猛地拧掉旋钮,后视镜中映出自己紧绷的下颌线。

车内瞬间陷入寂静,只有雨点敲打车窗的节奏,如同某种不安的心跳。

车载电脑上的小红点突然开始闪烁。

林默低头扫了一眼追踪器界面,第一辆满载钢材的卡车刚驶出匹兹堡钢铁厂,后面跟着一个移动的绿点——一辆未挂牌的黑色轿车,距离卡车尾部不到五十米。

他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急促敲击,那是母亲教他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只有一个词:冷静。

皮革方向盘微微发黏,指尖敲击时发出轻柔的“哒哒”声,像是某种隐秘的鼓点。

“福兴,我是灰雀。”他掏出加密手机,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浸了水的砂纸,“让卡车改道前往新泽西17号废弃仓库,让老周准备好备用车牌。”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是苏晚在查看路线图:“明白,二十分钟内清空仓库摄像头。需要伪造交接记录吗?”“需要。”林默盯着追踪器上逐渐靠近的绿点,“做成墨西哥买家的交易记录,把提单号改成上周那批咖啡豆的。”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模糊的弧线。

水珠撞击玻璃的声响密集如鼓,挡风玻璃外的世界被切割成碎片,霓虹灯的反光在水中扭曲成梦幻的光晕。

林默把车停在乔治律师事务所楼下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湿透了衬衫领口。

皮肤贴着布料的感觉令人不适,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行。

电梯门开合间,金属门反射出他略显疲惫的脸庞,灯光在他的眉骨下投下深邃的阴影。

玻璃门内,乔治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如同生硬的剪影。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见他进来,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桌上放着一个皮质档案盒,封皮上印着烫金的“陈·理查德遗产信托”字样。

皮革的气味隐约可闻,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

“你父亲留了一份备忘录。”乔治的手指划过盒盖的锁扣,金属锁扣“咔嗒”一声打开,像是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1968年,他在香港见到一位穿蓝布衫的先生,对方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替我们照顾好苗子’。”他抽出一沓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有一块淡褐色的痕迹,像是没擦净的茶水渍,“三天后,你母亲就住进了圣玛丽医院。”

林默的呼吸突然一滞。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鼻腔中充斥着旧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气息。

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泛黄船票,出发地正是香港,日期是1968年5月17日…和备忘录上的日期分毫不差。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信纸上的字迹,那是父亲特有的花体英文,但最后一行却是用汉字写的:“周淑兰的孩子,该认祖归宗了。”指尖触碰到纸上凹凸的笔画,仿佛抚摸到了一段尘封的真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发来的定位信息:卡车己进入仓库,黑车停在三百米外,两个穿风衣的人下车抽烟。

他摸到手机边缘的磨痕,那是多年使用留下的印记,就像这段秘密一样,早己嵌入生活。

林默把档案盒推回乔治面前:“这些我需要复印件。”律师点点头,钢笔尖在授权书上沙沙作响:“今晚十点,我让人送到你公寓。”墨水在纸上洇开的细小涟漪,仿佛是他内心波动的写照。

离开事务所时,雨己经停了。

街道上弥漫着潮湿泥土的清香,路灯将水洼染成金色的湖泊。

他坐在车里打开电脑,远程登录银行系统,将伪造的“墨西哥货物交接单”上传到瑞士信贷的加密文件夹。

屏幕蓝光映照在他紧绷的脸上,他想起王老板检查钞票时的眼神——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而自己必须比猎犬更加狡猾。

次日上午十点,林默正在公寓核对下一批钢材的采购单,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左胸别着联邦调查局的徽章。

金属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双审视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有什么事吗?”

“林先生,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高个子探员亮出证件,“有人举报你近期与匹兹堡钢铁厂有大额交易,我们需要查看交易记录。”林默侧身让他们进来,指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说:“所有记录都在瑞士信贷的系统里,你们可以现场核查。”

高个子探员坐下敲键盘时,林默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手表——百达翡丽鹦鹉螺,这不是普通探员能够负担得起的。

手表表面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像一道无声的威胁。

他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扫过矮柜上母亲的照片:二十岁的周淑兰穿着蓝布衫,身后是模糊的轮渡甲板。

照片边缘己经毛糙,那是他七岁时从医院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布料的触感、海风的味道、还有母亲轻声哼唱的旋律,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交易记录显示货物己交付给墨西哥的‘太阳贸易公司’。”矮个子探员合上电脑,“但我们查询过海关,最近两周没有钢材入关记录。”林默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封皮上盖着墨西哥外贸部的钢印:“他们走的是蒂华纳的边境小道,这种小批量货物通常走非正式渠道。”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需要我联系墨西哥那边的负责人吗?他昨天还发邮件催下一批货。”

两个探员对视了一眼。

高个子站起身,指尖在门框上敲了两下:“暂时没问题了,感谢配合。”林默送他们到电梯口,看着红色数字从1跳到B1,才转身回到客厅。

茶几上的玻璃杯里,冰块正在融化,发出叮咚的声响,就像昨晚乔治说的那句话:“你母亲的病历,我让人调出来了。”

三天后,林默出现在墨西哥蒂华纳的一家咖啡馆。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推门进来时,他认出对方是“太平洋货运”的老板埃尔南德斯——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和资料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咖啡馆里烟雾缭绕,空气中混合着雪茄与龙舌兰酒的浓烈气息。

“林先生,听说你要把钢材运往亚洲?”埃尔南德斯坐下后点了一根雪茄,烟雾中他的眼睛像两颗淬了毒的黑珍珠,“但墨西哥出口钢材需要商务部许可。”林默把伪造的许可证推过去,指尖压着右下角的防伪水印:“我为美国商务部工作,这是特别许可。”他又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过去,“这是预付的三成运费。”

埃尔南德斯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刀疤随着嘴角向上扯动:“成交。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林默看了一眼手表:“今晚十点,宾夕法尼亚的车会到达墨西哥城仓库,你们负责将其伪装成本土钢材,贴上‘MX - 202’的出口标签。”他想起苏晚的叮嘱——台湾渔船会在基隆港外五海里处接货,那里有一片暗礁区,雷达无法探测到。

家族聚会在陈太太的长岛别墅举行。

林默刚走进客厅,林伯礼就端着香槟凑过来,金表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花缭乱:“听说最近有一批‘文化交流’的货物被海关扣押了?不会是你那批‘艺术品’吧?”他故意把“艺术品”三个字咬得很重,周围几个远亲立刻围了过来,眼神像在看展览会上的怪物。

林默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封皮上的墨西哥钢印在吊灯下闪烁着冷光:“伯礼哥要是闲得没事,不如帮我看看这份运输证明?墨西哥外贸部认证的,上面说‘没问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上次你说想投资钢材生意,我可以介绍埃尔南德斯先生给你认识——就是太平洋货运的老板。”

林伯礼的脸瞬间涨得像猪肝一样红。

陈太太端着银盘走过来时,正好看到他摔碎的香槟杯,碎片在地毯上闪烁着冷光。

“阿默,来尝尝新烤的马卡龙。”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指尖却在林默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可别拿错了。”

深夜回到公寓,林默翻开母亲的日记本。

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出一张照片,是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香港码头,怀里抱着一个裹着蓝布的襁褓——那是他百天的照片。

日记本最后一页多了一行小字,是母亲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弥留之际的挣扎:“若有一天你能自由选择,请替我看看那片土地——或许,那里有你的答案。”

他的手指停在“答案”两个字上,突然想起乔治说的病历。

母亲的死亡证明上写着“产后大出血”,但1968年的圣玛丽医院,产科主任是父亲的远房表亲——真的会连基本的止血都做不到吗?

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案上,照在桌上的假币模板上。

林肯像的轮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林默拿出雕刻刀,刀尖停在纸币边缘的花纹上。

母亲日记里夹着的干桂花突然从纸页间滑落,落在模板上,金黄的花瓣恰好盖住了“美利坚合众国”(UATES OF AMERICA)几个字母。

他盯着那片花瓣,雕刻刀的金属柄在掌心沁出薄薄的汗水。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或许,这些假币不该只是冰冷的纸张。

他轻轻转动模板,月光透过花瓣的纹路,在林肯像的领口投下一片细碎的金斑,就像福州桂树上缀着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