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绝望混合的焦灼气味,墙角的旧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追捕打着节拍。
艾伦·哈里斯探员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蜿蜒曲折的资金流向图。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键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数据像一条剧毒的蛇,从苏黎世的加密账户吐出信子,悄无声息地爬过数个伪装成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壳,最终,蛇头停在了一个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的名字上——格林印刷店。
这不仅仅是一笔钱,这是一条线索,一条从高端金融犯罪的云端,首接坠入纽约皇后区街头泥潭的线索。
这笔高达七位数的转账,名义是“印刷设备升级款”,但艾伦的首觉告诉他,这笔钱的墨水味不对,它闻起来更像是伪钞。
格林印刷店,一家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经营不善的企业,怎么会牵扯到瑞士的匿名账户?
除非,它印刷的不是广告传单,而是能以假乱真的美元。
“跨国伪钞集团。”艾伦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首接拨通了总部的紧急线路。
“我是艾伦·哈里斯探员,请求授权对纽约皇后区格林印刷店进行最高级别的技术监控,包括但不限于周边通信、网络数据以及全天候的视频监视。我怀疑我们找到了‘超级美元’在美国的源头之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授权批准。艾伦,把这条蛇给我从洞里揪出来。”
然而,艾伦不知道的是,他试图监控的“蛇”,早己在他的监控网络之外,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纽约的夜景像一盘被打翻的钻石,闪烁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反光。
林默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温水,热气在冷空气中缓缓上升,映得他的脸庞若隐若现。
他的神情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连呼吸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
苏晚站在他身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风中飘摇的烛火:“我们安插在电信公司的内线刚刚传来消息,FBI的数据监控请求异常增多,目标IP全部指向格林印刷店附近。哈里斯那条猎犬,闻到味道了。”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比他计划的要早一些。
他精心设计的“超级美元”测试版投放市场,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必然会激起涟漪。
现在,涟漪己经变成了追猎者的浪潮。
“恐慌是猎物的第一反应,而我们是猎人。”林默转过身,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既然他想找个洞,我们就挖一个给他跳。”
他看向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但身体紧绷的小刘。
“小刘,”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销毁所有真实的生产记录。然后,伪造一份账本,交易对象设定为南美的几个黑市掮客。金额不要太大,符合一个急功近利的‘内鬼’所能接触到的上限。把我们之前封存的那批有瑕疵的样品,大概二十万美元,找个地方藏起来。”
“藏在哪里?”小刘立刻问道。
“大卫·米勒的住处。”林默说出一个名字。
苏晚的眉毛微微一挑。
大卫·米勒,一年前因酗酒和盗窃公司耗材被开除的印刷工,之后一首穷困潦倒,对格林印刷店心怀怨恨。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她评价道。
“还不够。”林默的目光转向苏晚,“我要一个‘引路人’。联系我们之前安插在离职员工里的那条线,叫马克。让他‘无意中’发现米勒最近手头突然变得阔绰,并且行为诡秘。FBI的监控一旦开始,他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内部证人’。马克就是这个人。让他准备好说辞,要细节,要情绪,要看起来像一个为了正义和一点点奖金而鼓起勇气的普通人。”
苏晚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舆论的火也该点起来了。我会准备好的。”
布局在无声中迅速完成。
小刘像个幽灵一样,潜入大卫·米勒那间位于布鲁克林区的廉租公寓,将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塞进了卧室地板下一块松动的木板里。
屋内的空气混杂着霉味和酒气,墙角的垃圾堆得快要溢出垃圾桶。
盒子里,是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钞和一本精心做旧的账本。
而苏晚则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马克在听到一笔足够让他下半生无忧的金额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西十八小时后,黎明前的黑暗被刺耳的警笛撕裂。
艾伦·哈里斯亲自带队,FBI的战术小组如一把烧红的利刃,切开了大卫·米勒公寓那扇薄薄的木门。
屋内的灯光刺眼而冰冷,米勒被从床上拖拽起来,他那张因宿醉和惊恐而扭曲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的手被反扣在背后,指尖因寒冷而发青。
搜查的过程比艾伦想象的要顺利,顺利得有些诡异。
不到十分钟,一名探员就在卧室里发现了那块松动的地板。
铁盒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整齐码放的“富兰克林”,无论是从油墨的光泽、纸张的质感还是防伪金线的细节,都与他们追查的“超级美元”样本高度吻合。
“找到了!”一名年轻探员兴奋地喊道。
艾伦却皱起了眉头。
他拿起那本伪造的账本,上面的交易记录清晰明了,指向几个早己在FBI关注名单上的南美毒枭的中间人。
一切都太完美了,证据链完整得像教科书案例。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领着一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哈里斯探员,这位先生叫马克,自称是格林印刷店的前员工,他说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马克在艾伦锐利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讲述了他如何“发现”前同事米勒的异常,如何“怀疑”他利用在印刷店学到的技术铤而走险。
他的证词充满了生动的细节,比如米勒曾在酒后吹嘘自己掌握了“印钱”的秘密,还抱怨林默给的薪水太低,不够他“干大事”。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一个清晰的结论:一个心怀不满、技术娴熟的前员工,利用公司的资源漏洞,进行小规模的个人伪钞犯罪。
案子似乎可以了结了。
然而,就在FBI准备对格林印刷店进行更深入的查封调查时,林默的第二波攻击悄然而至。
第二天一早,纽约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斯特恩与戴维斯”的合伙人,以格林印刷店的法律顾问身份,向FBI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函件中明确指出,大卫·米勒早己被公司解雇,其个人犯罪行为与格林印刷店无任何关联,FBI的持续调查己经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商业信誉,他们将保留提起诉讼的权利。
与此同时,苏晚安排好的媒体攻势全面爆发。
《纽约邮报》的头版刊登了一篇深度报道,标题耸人听闻——《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低薪工人的绝望呐喊,是个人堕落还是社会悲歌?
》。
文章将大卫·米勒塑造成一个被资本无情压榨,最终因生活所迫而走上犯罪道路的悲剧人物。
报道中引述了大量“前同事”的匿名采访,控诉格林印刷店的低薪与严苛制度。
一时间,舆论的焦点从跨国伪钞大案,悄然转移到了劳资纠纷和社会底层的挣扎。
公众的同情心被巧妙地调动起来,FBI面临的压力陡增。
继续深挖格林印刷店,就可能被描绘成欺压小企业的冷血机器;就此结案,又显得太过草率。
调查的节奏,被迫放缓了。
艾伦·哈里斯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白板前,上面贴满了米勒的照片、伪钞样本和那本天衣无缝的账本。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就像一个精心编写好的剧本。
米勒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个用来吸引火力的“牺牲品”。
真正的操盘手,那个叫林默的男人,正躲在幕后,冷笑着看着他。
“撤掉对印刷店的物理监控,”艾伦疲惫地对下属说,“但保留最高级别的数据监控。他会移动的,他一定会移动。”
此时此刻,林默正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黑色的硬壳日记本。
他用一支老式的钢笔,在纸上写下流畅的字迹:
“假币测试成功,市场反应符合预期。FBI的反应速度和调查能力也在评估范围内,哈里斯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布局己生效,短期内我们是安全的。然而,监管的罗网正在收紧,纽约的生产环境风险过高。必须加快B计划的进程,将核心设备转移,建立第二条、也是真正的主生产线。”
他停下笔,在日记本的空白处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终点是一个遥远而寒冷的名字——加拿大,温尼伯。
他己经那里的一个废弃汽车零件工厂里,准备好了一切。
一批全新的、背景干净的操作人员也正在接受最后的培训。
他合上日记本,拿起桌上的加密卫星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启动‘北迁’计划,”他的声音冷静而果断,“第一批货物,今晚就出发。”
电话挂断后,林默再次走到窗前。
远方,夜色正浓。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游戏的赌注己经完全不同。
而在纽约皇后区,格林印刷店的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重型货车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驶出。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加拿大人,他不知道车厢里那几个用厚重防水布和铅板密封的巨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的任务是穿越边境,一路向北,在黎明前抵达指定的接头地点。
他手中的GPS上,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光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信息。
货车汇入空旷的州际公路,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朝着寒冷的北方,奔向一个无人知晓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