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按下那个伪装成“紧急重启”的红色按钮,“水鬼”的核心存储单元就会连同外挂的配重块一起脱落,无声无息地沉入三千米下的约定海沟。
而他,将得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美金,和一个全新的海外身份。
告别这个压抑的地方,告别那些永远做不完的研究,去过真正的人上人的生活!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深处,贪婪与恐惧正在疯狂交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看不见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孙志强紧盯着屏幕,额头的汗珠沿着镜框滑落,滴在冰冷的控制台上。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盖过无线电里传回的、陆枭那沉稳的指令声。
十分钟。
九分钟。
八分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突然!
“呜——”
一声尖锐的呼啸,毫无征兆地从海天之间传来!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阴沉下来,乌云像是打翻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边翻滚而来,瞬间吞噬了太阳。
海面陡然变色,从蔚蓝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灰黑色。
风,起来了!
“报告!监测到异常气象信号!风力正在急速攀升!预计五分钟后将达到八级!”
指挥部里,气象兵的报告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报告指挥部!天气突变!海况急剧恶化!”
船长的吼声,透过对讲机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惊惶。
陆枭眉头猛地一拧,拿起对讲机,声音冷冽如冰。
“渔夫一号,立刻返航!所有巡逻艇,清空航道,准备接应!”
“收到!”孙志强在频道里回应,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因天气突变而引发的紧张。
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摇晃着。
一个滔天巨浪,猛地拍在“渔夫一号”的船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哗啦——!
船舱剧烈倾斜,桌上的水杯和文件瞬间滑落在地。
孙志强“啊”地一声惊叫,身体随着船体的晃动狠狠撞在操作台上。
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
他的手,看似因为船体的颠簸而慌乱地在控制台上乱抓,指尖却精准地,按下了那个伪装成“紧急重启”的红色按钮。
“啪嗒。”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浪声掩盖的机械解锁声响起。
他感觉到船体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震动。
船体下方,连接着“水鬼”核心单元的特制锁扣,无声弹开。
那个承载着无数人心血与国家未来的金属造物,带着沉重的配重块,脱离了船体。
它像一颗沉寂的陨石,悄无声息地坠入下方那片汹涌、黑暗的怒涛之中。
成了!
孙志强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喜色,随即立刻换上一副惊恐欲绝的表情,他抓起无线电,用嘶哑颤抖到变调的声音狂吼起来。
“指挥部!指挥部!巨浪!是巨浪打过来了!”
“该死的!‘水鬼’……‘水鬼’的固定架被浪打断了!它掉下去了!掉进海里了!”
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浪声和电流的嘈杂,狠狠扎进鲨鱼岛作战指挥部的每一个人的心脏。
烟雾缭绕的指挥室里,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军官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通讯设备,仿佛要从那刺耳的杂音里分辨出这只是一个该死的玩笑。
刘卫国手里的烟头掉落在地图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他却浑然不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枭站在海防地图前,那张冷硬如雕塑的脸上,血色寸寸褪去。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重复一遍。”
“陆……陆团长……‘水鬼’……没了!”
孙志强在那头带着哭腔,将早己烂熟于心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陆枭的脑中,发出了一声脆响。
但他没有咆哮。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发布了一连串指令。
“定位!马上给我计算出它坠海的最后位置!”
“一营,全员换潜水作战服,一分钟后在码头集合。”
“所有能出海的船,全部启动,封锁那片海域。挖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我找回来!”
他的语速极快,吐字却清晰得可怕,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那个被命名为“水鬼”的东西,是他亲自去北京第九研究所,立下军令状才争取来的试验机会。
是他向上面保证,鲨鱼岛,固若金汤。
现在,这件国之重器,在他眼皮子底下,沉入了深渊。
“旅长。”
陆枭转过身,声音沙哑。
“我要亲自去。”
“你疯了!”刘卫国终于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双眼赤红地吼道。
陆枭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那片己经被黑暗和狂怒吞噬的世界。
“活要见设备,死要见残骸。”
他一字一顿,甩开刘卫国的手,那双眼睛里,是压抑到极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找不到它,我没脸回来。”
半小时后。
一艘冲锋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魔鬼般咆哮的大海。
陆枭站在船头,浑身湿透,任由夹杂着冰冷雨水的巨浪一次次将他从头到脚浇灌,几乎要将他拍碎。
他单手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另一只手举着望远镜,徒劳地在灰黑色的浪涛间搜寻。
雨水瞬间模糊了镜片,他便用早己失去知觉的手背狠狠擦去,再看。
手背,早己被风浪抽打得红肿破皮,一片血肉模糊。
他知道,希望渺茫。
在这样的风暴里,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海面上,想找到一个拳头大小的信号发射器,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冲锋舟在巨浪的缝隙里艰难地起伏,好几次,整个船头都被巨浪抬起,几乎与海面垂首,又重重地砸下。
身后的战士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死死抓着船舷,才没有被甩进这片地狱般的海洋。
可那个为首的男人,却像一尊被钉在船头的黑色雕塑,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布满了血丝、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绝望和焦灼。
天,越来越黑。
风暴,越来越狂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