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过陆枭,要让战士们在一个月内吃上自己种的菜。
这不是一句空话。
是承诺。
苏白朝着招待所后方那片新开垦的地走去。
海风带着午后的暖意,拂过她微凉的脸颊。
她没有先去看那片由一连战士们开垦出来的壮观大菜地。
而是绕了个弯,走向角落里那片属于她自己的试验田。
那片地,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像一块不起眼的补丁,孤零零躺在贫瘠的盐碱地中央。
然而,当苏白走近时,脚步却蓦然停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新、带着旺盛生命力的草木气息。
那片曾被苏城断言“撒泡尿都不长草”的灰白土地,此刻却被一片翡翠般的浓绿彻底覆盖!
密密麻麻的嫩芽早己舒展开的叶片,每一株都茁壮得惊人。
它们精神抖擞地挺立着,仿佛在向这片荒芜的土地,炫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苏白缓缓蹲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株青菜的叶片。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充满欢欣与孺慕的生命脉动,顺着她的指尖,径首流淌进心底。
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在她唇边彻底绽放。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片广阔的新地。
万事俱备,只欠菜种。
苏白正想着晚一点问问陆枭,一个带着几分骄矜和不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这……这真是你种出来的?”
苏白缓缓转过身。
阳光下,周雅正站在不远处,漂亮的眉头紧紧蹙着。
她那双崭新的白色小皮鞋沾了些泥土,骄纵的小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昨天被陆枭那一个“滚”字吓破了胆,她哭着跑回姑姑周梅那里,结果却被姑姑和姑父刘卫国联合“教育”了一顿。
她这才知道,这个叫苏白的乡下女人,不仅救了陆枭的亲侄子,更是在岛上立下了“一个月让大家吃上新鲜蔬菜”的军令状。
姑父刘卫国谈起苏白时,那赞不绝口的模样,让周雅心里憋了一整天的气。
她不服!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姑父和陆枭都给骗了!
所以今天,她特地跑来,就是要亲眼看看,戳穿这个女人的谎言!
可当她真的看到这片绿得不像话的菜地时,她所有准备好的、尖酸刻薄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不信?”
苏白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清冷的眼底滑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周雅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到了,下巴猛地一扬,强撑着最后的骄傲。
“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偷偷运来的菜苗,栽在这里装样子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己经信了七八分。
因为没有任何菜苗,能在这种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活下来,还长得这么好!
苏白也不恼。
她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片更大、更壮观的空地。
“那边,是一连的战士们刚开出来的地。”
“种子到了,就可以种下。”
苏白看着周雅,目光平静无波,像深海般不起波澜。
“你可以留在这里,亲眼看着种子如何被种下去,如何发芽,如何长大。”
“一个月。”
“我说了,让全岛吃上菜,就一定能做到。”
她的话,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绝对力量。
周雅彻底没话说了。
她看着苏白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不甘,有震撼,更多的,竟然是一丝……可怜?
对,就是可怜。
这么一个厉害得不像话的人,怎么就看上了陆枭那个凶神恶煞的活阎王?
昨天陆枭护着苏白时那副凶悍的模样,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这个苏白,长得这么柔弱漂亮,以后还不得被陆枭吃得死死的,受尽委屈?
周雅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找茬的。
就在这时。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地头的另一端。
是陆枭。
他似乎刚从训练场下来,额角还带着薄汗,身上那件深蓝色的作训服,被汗水浸得颜色更深,紧紧贴着他壁垒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苏白。
当他看到苏白身边的周雅时,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一沉,周遭的气温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周雅被他那道冰冷的视线一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完了,活阎王又来了!
然而,陆枭却只是皱了皱眉,便迈开长腿,径首朝着苏白走了过来。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周雅。
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山,极其自然地就站在了苏白和太阳之间,为她投下一片阴凉的影子。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不动声色地,将周雅彻底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种子到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只对着苏白一个人。
“旅长亲自从隔壁军区的农场调来的,都是最好的品种。”
“现在就种?”
他是在询问,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支持。
仿佛苏白说现在要在石头上种出花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找来锤子。
“嗯。”苏白点了点头。
“那就种。”
陆枭转身,对着不远处正在待命的张连长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全连集合,听苏同志指挥,开始播种!”
“是!”
张连长一声令下,上百名战士迅速集结,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整个场面,瞬间从一片寂静,变得热火朝天。
而陆枭,就那么自然地站在苏白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周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冷得像块冰的活阎王,在苏白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和煞气。
他的眼神,专注而滚烫。
他的姿态,保护欲十足。
周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羡慕,疯狂地涌了上来。
原来,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她再看向苏白。
那个乡下姑娘,正拿着图纸,条理清晰地给张连长分配着任务,声音清亮果断,自信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哪里是什么需要人可怜的菟丝花。
她分明就是一株迎着烈日和海风,也能肆意生长的向日葵。
周雅忽然觉得,自己昨天那些骄纵和叫嚣,是那么的可笑和幼稚。
活阎王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