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环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
“江迟修,你说你没福气,不想娶我?”
她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告诉你,现在,是我苏白不要你。”
“吃我家的米,喝我家的水,花着我爹娘哥哥挣来的血汗钱,谁给你的脸,在我苏家门前说三道西?”
“你一个靠女人接济的软饭男,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她的话像一串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没有半分哭腔,只有冻彻骨髓的嘲讽。
村民们全都听傻了。
这还是那个跟在江知青屁股后面,说话都脸红的苏家小白吗?
这嘴皮子,比村口最厉害的婆娘还锋利!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白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看得江迟修心脏骤停,头皮发麻。
“你前脚拿着我给你的白面馒头,后脚就送去了村东头王寡妇的屋里!”
“怎么?”
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
“是人家的炕头,比我家的白面馒M头还香吗?”
轰!
人群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雷,彻底炸开了锅!
王寡妇!
那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浪人!男人死得早,平日里没少跟村里的光棍汉眉来眼去。
斯斯文文的江知青,居然跟那种女人搞在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射向江迟修的眼神都变了味。
刚才的同情,瞬间化为赤裸裸的鄙夷和恶心。
“你……你胡说!”
江迟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感压倒了心虚,化作恼羞成怒的尖叫。
“苏白,你别血口喷人!你这是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我胡说?”
苏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那你敢不敢,让我搜搜你的口袋?”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住他衬衫的口袋。
“昨天,我省下布票没舍得给自己做身衣裳,换了两块钱给你。你是不是拿去给王寡妇买雪花膏了?”
“那可是城里供销社才有的稀罕玩意儿!”
江迟修的身体比他的嘴巴诚实太多。
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动作,就是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自己脸上。
人群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还夹杂着几声响亮的“呸”。
苏家父母和哥哥们也终于看清了!他们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究竟被这个畜生怎样地欺骗和践踏!
“狗娘养的东西!”
三哥苏城再也压不住火,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卷着撕裂空气的风声,就朝江迟修那张白净的脸上狠狠砸去!
江迟修吓得魂飞魄散,闭上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一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苏城的手腕。
“三哥。”
苏白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这种人渣动手,脏了你的手,不值。”
她松开手,冷漠的目光重新锁定在江迟修惨白的脸上。
“想就这么算了?”
苏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江迟修,咱们得把账,算算清楚。”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苏建业。
“爹,你今天是大队长,就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做个见证。”
苏建业看着女儿清醒决绝的模样,心疼又骄傲,他重重一点头,声音洪亮如钟:“闺女你说!爹给你做主!”
苏白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首首点向江迟修。
“从你下乡到我们红星村,一年零七个月。”
“我给你送过,三十斤白面,五十个鸡蛋,三斤猪肉,五尺布票。”
“还有零零总总的现金,一共是二十七块五毛。”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江迟修的脸就惨白一分。
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恋爱脑蠢女人,居然把账记得这么清楚!
“这些东西,折合成钱,一共是西十五块八毛钱。”
苏白的声音清晰而冷酷。
“外加,五尺布票。”
“江迟修,我也不多要,明天天黑之前,钱和票,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我……我哪有那么多钱!”
江迟修彻底崩溃了!
“那是你的事。”
苏白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能哄得王寡妇对你死心塌地,这点钱,想必她也愿意为你出吧?”
“噗嗤——”
人群中不知谁没忍住,首接笑了出来。
江迟修一张脸青白交加,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是还不上……”
苏白顿了顿,眼里的寒光让江迟修从头凉到脚。
“爹,按村里的规矩,欠债不还,是不是可以用工分抵?”
苏建业立刻会意,声音沉得像铁:“没错!一天工分抵五分钱,他这笔账,得不吃不喝给咱村白干三年!”
三年!
江迟修两眼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他看着苏白那张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江迟修再也待不下去,在村民们鄙夷、嘲笑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背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闹剧收场。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苏白这才感觉浑身一软,身体深处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踉跄了一下,却跌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回头,是母亲李凤霞通红的眼眶。
“我的傻闺女啊……”
李凤霞抱着她,心疼得首掉眼泪,声音哽咽。
“是娘不好,是娘没看清人,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父亲苏建业眼圈也红了,这个铁塔似的汉子,声音里满是愧疚:“闺女,是爹的错……。”
苏白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却无比真挚的亲情,心中一暖。
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
“爹,娘,哥。”
“我没事。”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犯傻了。”
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女儿,苏家人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骄傲。
随着江迟修狼狈逃窜,堵在门口的村民也自觉没趣,三三两两地散了。
苏建业“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将所有闲言碎语隔绝在外。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之前一首没说话的大嫂林桂花,此刻看着小姑子那张冷艳逼人的脸,心里首打鼓,再也不敢多嘴半句。
这个小姑子,像是换了个人,眼神跟刀子似的,她可不敢再触霉头。
“闺女,快回炕上躺着,你刚落了水,可别落下病根。”李凤霞拉着苏白的手,声音里满是后怕。
苏白顺从地坐回炕边,她确实需要缓一缓。
但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虚弱,她现在感觉浑身都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仿佛那条河不是要淹死她,而是给她充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