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风,带着咸腥的铁锈味,吹在人脸上,有些发凉。
陆枭对身后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去我房子里,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全部搬去营区宿舍。”
警卫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
“把苏白同志和……小宝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我的房子里去。”
这不是商量。
是通知。
更是安排。
此言一出,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让一个未婚女同志,住进团长的房子里?
这……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操作?!
许婧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感激所取代。
她一首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叔子,像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对谁都冷冰冰的,尤其是对女人,更是敬而远之。
没想到为了侄子,他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对这个弟弟的感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而一旁的陆淮,那双儒雅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镇定的年轻姑娘。
这里面,怕不是只有为了小宝这么简单。
但眼下,儿子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陆淮选择了沉默。
苏白抱着怀里重新安静下来的小宝,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没有反对。
因为她知道,小宝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溃。
他需要一个过渡,一个能让他感到绝对安全的环境。
而这个环境的关键,是她。
就在这支气氛诡异的队伍即将动身时,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像平地惊雷。
“你们要带我小妹去哪儿!”
苏城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卷着一身怒火,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刚从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一颗心就烧成了滚油。
此刻看到那个如山般高大的男人,正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笼罩着自己的妹妹,他瞬间就炸了!
“站住!”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苏白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高大健壮的身体,像一堵墙似的,死死挡在了陆枭面前。
“你们陆家认亲,我们苏家替你们高兴!但凭什么要把我妹妹也带走!”苏城梗着脖子吼道。
然而,陆枭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苏城一眼。
苏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忘了。
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不是愤怒,不是不屑,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生命更高层级的绝对碾压。
就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土狗。
苏城瞬间就怂了。
他发誓,要不是这事关系到他家水灵灵的小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眼前这个活阎王叫板!
他身上那股子煞气,隔着八百米都能把人冻个透心凉!
可一想到自家妹妹,苏城又把那股子怂劲儿强行压了下去。
怂什么!
为了妹妹,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干!
“苏白同志,是陆家的恩人。”
陆枭开口了,声音平首,不带任何感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照顾好她,是陆家的责任。”
他的目光越过苏城那堵“墙”,精准地落在苏白那张素净清冷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任何人,都不能怠慢。”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的却是毫不掩饰的、狼锁定猎物般的占有欲。
苏城被他这话说得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白轻轻拉住了胳膊。
“三哥,我没事,是我同意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浇熄了苏城心头一半的火。
苏城转头看着小妹,嘴唇嗫嚅着,满腔的怒火和担忧被陆枭那一眼压得死死的,最终只能化作一句憋屈的:“……那、那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跟三哥说!”
……
陆枭的住所,是岛上除了首长的小楼外,位置最好的一栋独立二层小木楼。
带着一个不小的院子,刷着海蓝色的漆,面朝大海,视野开阔。
岛上家属区房子都建得远,隐私性极好。
警卫员的效率高得吓人。
不过十几分钟,不仅把苏白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过来,甚至连她那块小菜地旁边用来歇脚的小板凳,和浇水用的旧木桶,都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院子角落。
二楼的房间里,许婧和陆淮正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小宝。
可小宝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唯一的防御,就是死死地抱着苏白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谁碰一下,他就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坏人……要来偷小宝,都走……”
小家伙奶凶奶凶地小声嘟囔,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许婧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伸出手,却又无力地垂下,心疼得无以复加。
陆枭就站在门口。
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
他看着房间里那副场景,眉头皱得死紧。
他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他看到她为了安抚小宝,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也看到了她因为长时间抱着孩子,微微弯着腰,在外的一截皓腕上,有一道被什么东西划破的、浅浅的红痕。
那道纤细的红痕,在一片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刺眼得厉害。
陆枭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一分钟,他又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样式古朴的白瓷罐。
他走到苏白面前,将瓷罐“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桌上,声音硬邦邦的。
“这个,给你。”
苏白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
陆枭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别处,语气生硬地解释:“军区特制药膏,治伤,润肤。”
说完,他仿佛觉得这还不够。
他那如鹰隼般的目光,又落在了苏白手腕那道碍眼的红痕上。
沉默了两秒,他补充了一句命令。
“以后,地里的活,不准再干了。”
又觉得这话太生硬,从牙缝里又挤出几个字。
“手会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