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这场认亲大戏的中心,气氛却无比凝滞。
许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想靠近,可每上前一步,小宝就往苏白怀里缩得更紧一分,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小宝,我是妈妈呀……”她哽咽着,心被揉碎了一样疼。
小宝终于从苏白怀里探出头。
那双原本应该盛满天真烂漫的黑亮眼睛里,此刻却装满了冰冷的恐惧和决绝的抗拒。
他冲着许婧用力地摇头,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不是!你不是我妈妈!”
“我只要姐姐!”
童言无忌,却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凌迟着许婧和陆淮的心。
陆淮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眼眶也红透了。
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这个钢铁汉子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极具侵略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陆枭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成了一个冷硬的川字。
他上前一步。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属于“活阎王”的铁血煞气,瞬间抽空了周围的空气。
他试图用自己一贯的、命令式的语气来解决问题。
“小宝,过来。”
然而,他忘了,他面对的不是那些令行禁止的士兵。
而是一个被整个世界伤害过,刚刚找到唯一浮木的孩子。
小宝被他这声低喝吓得浑身猛地一哆嗦,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姐姐!我只要姐姐!”
他死死地抱着苏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落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吹散。
陆枭,僵住了。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的哭声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所有的威严,所有的命令,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整个码头,一片死寂,只剩下小宝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时刻,苏白动了。
她完全无视了身旁那座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冰山”,只是温柔地将小宝抱得更紧,一下一下,用一种带着奇特韵律的节奏,轻抚着他的后背。
她低下头,光洁的额头几乎贴着小宝的额头。
海风吹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白皙的、带着一点汗珠的鼻尖。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小宝耳边轻声安抚着。
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人们只看到,小宝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竟然奇迹般地渐渐止住了。
他抽噎着,用哭得通红的眼睛,像雏鸟一样全然依赖地看着苏白,小手依旧死死抓着她的衣襟,但那紧绷到极致的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下来。
陆枭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白身上。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审视之外的东西。
是震惊。
是探究。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和一丝滚烫的、陌生的灼热。
他看着她轻而易举地就安抚了自己束手无策的侄子。
看着她垂下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看着她身上那种沉静而温柔的力量,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的狂躁与不安。
他心中那座由纪律和钢铁构筑的坚冰世界,被这股温柔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苏白抬起头,向陆淮夫妻解释:“小宝可能因为之前的遭遇,记忆受到了损伤,加上药物影响,才会这样。他需要时间,请不要逼他。”
许婧和陆淮看着儿子如今这副模样,再想到以前那个在大院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孩子王,心如刀割。
都怪他们,没有照顾好孩子,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
许久,陆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那份生硬的威严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请求”的干涩。
“苏白同志。”
他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看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这不是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个陈述。
一个强大的男人,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之外,向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他深邃的目光锁着她,补充道:“在小宝完全接受我们之前,能不能……麻烦你,继续照顾他?”
这话一出,不只是许婧和陆淮,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陆团长,在求人!
苏白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惊涛骇浪的眸子,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个孩子,我会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许婧和陆淮感激得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谢谢你,苏同志,太谢谢你了!”
……
病房里。
小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表情像是见了鬼,连军礼都忘了敬。
“营长!营长!出大事了!”
苏武正急得抓心挠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眼睛都红了:“是不是陆枭那个活阎王,看上我妹妹了?!是不是!”
小李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道:“比……比这还严重一万倍!”
“陆家的那对夫妻,就差给苏白同志跪下了,哭着喊着让她当他们陆家的大恩人!”
“陆团长……陆团长他……他亲口,亲口请求咱妹妹……帮、帮他带孩子!”
“什么?!”
苏武的眼睛猛地瞪圆,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完了!
全完了!
那头狼,不仅闻到了味儿了!
他这是要打着“带孩子”的幌子,在自家小白菜旁边,光明正大地开始搭狼窝了!
苏武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头一歪,首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营长!营长!你醒醒啊!医生!快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