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夏天，北京的天气格外热。林晚星坐在西合院的葡萄架下，手里摇着蒲扇，看着沈廷舟在院子里侍弄他的花。
这院子还是当年那座，只是重新翻修过，保留了原来的格局。葡萄藤是后来栽的，如今爬满了架子，浓密的叶子遮出一片阴凉。沈廷舟穿着半旧的短袖短裤，蹲在花盆前，小心翼翼地给月季浇水，动作慢了不少，背也有些驼了，但做事还是那么认真。
“歇会儿吧，天太热。”林晚星喊他。
沈廷舟首起腰，捶了捶后背，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大口：“不碍事，这些花跟了我十几年，跟孩子似的，不看着不放心。”
林晚星笑了。这人就是这样，对什么都上心。年轻时候对部队的事上心，后来对公司的事上心，现在退休了，就对这些花花草草上心。
“儿子刚才打电话，说周末带孙子回来。”林晚星说，“念念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行啊，让他早点来，我得提前炖上。”沈廷舟眼里有了光，“那小子就爱吃这口，在国外待了几年，回来还是馋家里的味儿。”
沈念星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读MBA，回来后接了晚星集团的班。这几年公司发展得更稳了，还上了世界五百强。林晚星和沈廷舟早就不管具体事了，只偶尔在董事会上听听报告，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待着，日子过得清闲。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是住在隔壁的老周头，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老沈，你要的豇豆我给你摘了点，刚从地里薅的，新鲜。”
“谢了老周。”沈廷舟接过来，“中午别走了，让你嫂子给你拌个凉菜。”
“不了不了，家里还炖着肉呢。”老周头摆摆手，又跟林晚星打了个招呼，“林大姐，明天广场舞队有活动，别忘了啊。”
“忘不了。”林晚星笑着应道。
这几年她迷上了广场舞，每天早上都去公园跟一群老姐妹跳上一个小时，身体硬朗着呢。沈廷舟不喜欢热闹，就在旁边的石凳上坐着看报纸，等她跳完了一起回家，成了公园的一道风景。
中午简单吃了点面条，沈廷舟去午休，林晚星坐在客厅整理旧照片。相册是儿子前两年给做的，把老照片都扫描修复了，印成了厚厚的一本。翻到中间，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是她和沈廷舟刚领证那天拍的。
照片上的她穿着蓝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有点傻。沈廷舟穿着军装，站得笔首，嘴角抿着，眼里却藏不住笑意。林晚星用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心里暖暖的。
那时候多穷啊，拍张照片都得攒好几天的粮票。可那时候的日子，怎么就那么有奔头呢？
下午三点多，沈廷舟醒了，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坐在林晚星旁边算账。这是他退休后养成的习惯，家里的开销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月电费有点多。”他皱着眉，“是不是空调开太久了？”
“孩子回来那几天开得多，平时不都省着呢吗？”林晚星凑过去看，“你看这菜钱，比上个月少了，我跟菜市场王大姐砍价了，每回都能便宜个块八毛的。”
沈廷舟被她逗笑了：“就你能。”
其实家里不缺钱，可两人都改不了年轻时的习惯，总觉得该省的得省。沈廷舟穿的衣服还是十几年前的，袖口磨破了就让林晚星补补；林晚星去超市，总等着打折的时候才买东西，说这样“划算”。
傍晚的时候，林晚星去厨房准备晚饭，沈廷舟跟进来打下手。他洗菜，她切菜，不用说话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明天去看看爸吧？”林晚星一边切土豆一边说，“上周护士说他胃口不太好。”
“嗯，我明天一早就去。”沈廷舟把洗好的青菜放在筐里，“带点他爱吃的南瓜粥，你熬的那种。”
沈老爷子快一百岁了，半年前住进了养老院，脑子有时候清楚有时候糊涂，却总念叨着要吃林晚星熬的南瓜粥。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养老院护工打来的，说老爷子下午精神头挺好，还跟护工说起当年在生产大队的事，说有个叫林晚星的丫头，是他见过最能干的姑娘。
林晚星听着，眼眶有点热：“你看这老爷子，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夸我。”
“他是真喜欢你。”沈廷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年你刚考上大学，他逢人就说，我家孙媳妇是大学生。”
晚饭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还有中午剩下的面条。两人坐在小桌旁，慢慢地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今天新闻说，咱们以前开的那家百货公司，要改成网红打卡地了。”沈廷舟说。
“是吗？”林晚星有点惊讶，“那地方可有年头了，我还记得当年赵晓燕在那儿帮我卖货，总嫌我定价太低。”
“她后来不也开了好几家店吗？前阵子打电话，说孙子都上小学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林晚星叹了口气。
吃完晚饭，沈廷舟去洗碗，林晚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她起身去阳台收衣服，看到晾衣绳上挂着沈廷舟的白衬衫，领口洗得有些发黄，却依旧平整。
这就是他们的日子，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全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串起了几十年的光阴，让人觉得踏实。
晚上睡觉前，林晚星翻了翻日历，发现后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推了推身边的沈廷舟：“后天咱们出去吃吧？就去当年你请我吃红烧肉的那家馆子。”
“那家早关门了。”沈廷舟迷迷糊糊地说，“我给你做，保证比当年的好吃。”
“行啊。”林晚星笑了，往他身边凑了凑，“那我得早点起来给你买肉，要那种带皮的五花肉。”
“嗯。”沈廷舟应了一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像年轻时一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安安静静的。林晚星听着沈廷舟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平和。
她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总想着怎么赚钱，怎么过得好。可现在才明白，最好的日子，不是住多大的房子，有多少钱，而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一起吃每一顿饭，一起过每一天。
第二天早上，天果然下起了雨。林晚星和沈廷舟撑着一把旧雨伞，慢慢往养老院走。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歌。
“慢点走，路滑。”沈廷舟扶着林晚星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知道了。”林晚星笑着说，“你也小心点，别摔着。”
雨不大，却把空气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青草的味道。远处的公园里，隐约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是她熟悉的调子。
林晚星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沈廷舟，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可看她的眼神，还和几十年前一样，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突然觉得，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