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裂痕旁残留的血迹尚未风干,韦小宝拎着左膝的血迹,无赖地叼着一根狗尾草,眼珠游移间,却己敏锐捕捉到空间的细微震颤。
晨曦斜照,琉璃宫檐折出虚实歧路,一道鹰隼般锐利的阴影突兀游走,仿佛三界气场猛然一颤。碎裂的地砖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身着同款破袍、笑容一模一样的“韦小宝”,那副流氓模样令人牙疼,却又诡异得让人寒毛倒竖。
“你咋长这么像我?”韦小宝蹦过去,作势就想踹对方一脚。
分身腾地一闪,动作机灵得如浣熊窜入夜色,反倒耸耸肩:“我若不是你,又能是谁?韦小宝,市井流氓,贪杯嗜赌,专吞命格,专占便宜,还最怕自己死。”
那张脸,嘴角的嘲弄和自己一样精致,像极了镜子里虚焦的倒影。
韦小宝哈哈一乐,将惧意揉进吊儿郎当的笑里:“骂得对!就服你!”他却在指缝间暗暗聚合混沌气流,体内那股命格流转的奇痒仿佛蚂蚁啃骨头。刚要开溜,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琴声。
跟着,几条锦鲤状的水光自残破宫檐间盘旋落下,将整个广场隔成一层层相互嵌套的镜面折纸世界。身在其间,每走一步,脚下的地砖都在变换,那些裂缝仿佛流淌着无穷的回声。
建宁公主半伏琴案,青丝如瀑,手指间蔓延出一股幽冷的九尾妖力。她对着自己的镜中倒影轻声弹奏,眉宇间波澜暗涌:“有趣。虚实之间,居然如此贴合。”
她面前坐着个气韵相似的“公主”,同样温婉端庄,眼中却无丝毫温度。两道琴音层层叠叠,宛若一场无声的厮杀。
“你是否害怕命运?还是只害怕无法把控命运?”镜中公主语气缓缓,却像钻进耳骨的冰锥。
建宁公主眸子微敛,古琴声骤然急促:“命运,原本就是笼中之鸟,但谁也不能断定下一根琴弦会断在哪一处。”她将指腹一拂,镜中那道虚影的轮廓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正因自身的波动而应势崩解。
而在空间另一端的碎光折叠间,双儿则化玉佩为幻影,身形吞吐于无尽的空间缝隙。每一步,她都分裂出一个不同的“自己”,或哭或笑,或老或稚,牵引着一团团逐渐衰败的玄狐命格碎片。
“喂,韦小宝,你真的想让人家为你拼命到死吗?”最近的一个双儿调皮地冲他挤眉弄眼,却在眨眼的刹那化作一道银线,被更远处的另一个自己吞噬。
韦小宝流氓本色中带上一丝微妙的局促,嘴硬心软:“胡说八道!命要紧,狐也要紧,命格最要紧!”可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偷偷用袖口蹭去额头的冷汗。
周遭世界分层如镜,真实与虚幻犬牙交错。每一步踏出,都像被磨平的骰子滚进莫可知的命运裂缝。
忽然,脚下镜面陡然波动,韦小宝的身形被牵引至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镜中扬州”。这里的城楼、酒肆、茶馆,甚至连地上的鸡毛都和外头一模一样。只是每个角落,都潜藏着一双属于“韦小宝”的狡黠眼眸。
他抬脚,七八个分身一起模仿着他的动作,脚步杂乱而怪异。
“谁才是真正的‘小宝’?”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像无形的蜘蛛网锁住了他的喉咙。
韦小宝忽然笑了,把怀里那只摇晃的混沌骰子高高扬起,又轻巧地丢向空中。骰子划破空气,竟在每个分身掌心具现出一枚,无数个韦小宝同时学他那副滑头模样:“咱们赌一把,谁最后没遭雷劈,谁就是正宗!”
话音未落,无数颗混沌骰子一齐落下,空间骤然崩解。霎时,所有分身都被雷光劈中,只剩下那个嘴角带着坏笑、本体血痂未干的自己,真真假假,只能用运气选出来。
他一屁股坐地,嚎道:“看吧,咱这脸比雷公还认得牢!”言罢,混沌气流游走间,他再度将虚影收归体内,体内却多出一道新的灼痛纹痕。
镜像迷宫深处,建宁公主端坐于琴案,琴弦上滴落一抹殷红。她似乎与镜中的自己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对弈。
“你不曾想过撕裂秩序?”镜影公主冷冷问道。
建宁公主缓缓起身,如玉的指尖按在最后一条琴弦上。九尾环绕,妖力微澜。
“秩序是锁,规则是器,但命格是人心所铸。”她声音幽微,将镜中的投影缓缓揉碎。镜面随即破碎,化作千万点琉璃光华,重新归于琴弦之侧。
这时,双儿沿折纸空间穿越而来,幻影数目随着每次折返逐渐减小。最终,只剩下那柔亮的玉佩形态,啪的一声落在韦小宝掌心,微微发烫。
“你可知心有几重,命有几面?”双儿声音里带着些许狡黠与疲惫,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韦小宝嘿嘿一乐,用最市井的流氓语气回嘴:“心若太多面,面就换成铜板,咱打包带你赌遍三界,管它东南西北风!”
三人各自归位,镜世界里虚影纷纷剥落,只剩他们三道气息逐渐叠合,命格交错如棋盘上的最后几颗残子。
可这时,空气骤然凝滞。地面下方似有旋涡汹涌,残破棋盘缝隙中,先前被抛弃的命格碎片竟自行组装成一只巨大的光影傀儡,西肢细长,脸上居然密布着韦小宝、建宁公主和双儿的模糊五官。
“虚假累积成实在,博弈铸就自由。”傀儡声音里混杂着三人各自的音色,异样刺耳。
韦小宝向后缩了半步,脸上一阵尴尬,这东西几乎把他的赖皮都模拟得一丝不差。
建宁公主却轻声弹琴,九尾光影悄然蔓延,将傀儡周身一圈圈缠住。
双儿忽然从玉佩中探头,她眼睫沾着泪光,声音沙哑而俏皮:“大宝,你那自由意志,就让人家帮你签赌约好了!”
韦小宝挠挠头,忽而正色道:“自由意志?其实赌的不过是虚妄和真实,谁敢说自己不是被命格拴着的傀儡?但傀儡也能扯断线,吓天上一把,自由个半天。”
他首接抢上去,把混沌骰子丢进傀儡体内。骰子滚动间,忽然卷起一阵黑风,将傀儡劈为无数碎片。
霎时间,镜像世界如水面碎裂,三人落回原本的棋盘废墟。凌乱的碎光中,命格流转回归本体, 体内却像水火交融般隐隐作痛。
余韵未平。
建宁公主看着手中最后一根染血的琴弦,微微一笑:“虚实之间,方见真谬。大人,可知这局下一子,应该落在何处?”
双儿轻巧依偎在韦小宝肩头,玉佩透出一丝温存。
韦小宝叼着狗尾草,眸子里却掠过一丝难得的认真:
“命格嘛,老天爷给咱发的牌都烂成这样,还想咋胡?但这胡法,咱还真有了新想法。”
废墟之上,三人被暮色拉长的剪影缓缓交叠,残破镜面反射着每一个虚实混杂的笑影。棋盘深处,一点幽光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场更大的赌局己经潜滋暗长。
在碎光与阴影交错间,他们终于真正明白:所谓谬误与真实,从不是谁能一锤定音的谜语,只是纵然命运千变万幻,得赌的,始终是自己下的那一子。
终局,为新的自由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