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公主半跪在一片蓝灰棋影下，十指悬于琴弦，唇角苍白，目光落在指间一缕幽蓝的狐影。
“公主，你真的要这么做？”韦小宝拢了拢破旧衣衫，蹲坐在她几步开外。灰尘染了他的一半脸颊，眼珠转得比棋盘还快。他的手指头上还缠着前一刻为双儿抢来的命格丝线，血迹未干，偏还咧嘴笑道：“不是说命格这玩意儿，胡了也未必有赢头？”
建宁公主凝然未答，眼神里深处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涟漪。她右手微抬，光滑如琬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弹，那一线清音仿佛将大殿冰凉的空气劈开。她低声道：“小宝，你可知九尾之命到底是什么？”
琉璃剥落的天花板缝中，阳光斑驳如碎金，恍惚映见九尾虚影浮现公主身后。公主的声音极轻，却带着琴弦颤动的寒意：“九尾，原非天道册命。一尾为因，二尾为果，三尾生劫，西尾存变，最后一尾，却是为天道留的一道锁。”
她盯着自己掌心隐约展现的灵纹，指节发白。
“锁？”
韦小宝贴地摸向公主身旁，一边警惕地扫视西周。“难怪打小就觉得你这命格像赌局里揣着的老千牌，怎么翻都翻不稳。”他努力想让自己说得轻松，可心头那层荒诞与不祥，怎么扯都扯不破，“莫非你这九尾也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公主淡淡一笑，眸色在光影间晃动：“天道棋手布下局，棋子怎会自知棋盘形状？可我今日，要窥一窥这局外之手。”
一声惨淡微笑划过薄唇，暗金色的琴音如裂缝般闪过堂宇。忽而，一缕白影自横梁间垂落，化作玲珑玉佩，却带着森然的狐气。
“小宝哥哥。”
双儿的声音仿佛自尘埃缝隙中冒出，幽幽然飘荡。她的身影由虚转实，腰身纤巧，长发随银灰光芒起伏。一双瞳孔潋滟如秋水，此刻却氤氲着疲惫和苦涩。
“命格棋局要开始啦，你可得留点命陪我玩呀。”
韦小宝看着裂痕愈发深刻的玉佩，心头一紧。但他依然装作无事般：“双儿，我这三界混不下的本事，就是命大。哪像你，一来就替主子挡刀挡劫，命格快磨秃了还讲笑。”
“你别笑，咱命格本如此。一面拿来陪你胡闹，一面替公主分担厄运。”双儿眨眼，嘴角扬起一抹淘气微笑，却遮不住嘴角的血丝。
公主按住琴身，神情柔和下来，轻声道：“双儿，你且去那棋盘边上探查，有狐影在，或能不惊扰那‘手外之手’。”
双儿躬身应允，身形分化成三道纤细幻影，如烟飘向棋局边界。每一道残影都带走了一丝韦小宝的心头温度。
大殿空旷，棋盘纹路己嵌进地砖缝里。韦小宝蹲在琴案边，盯着鼻梁上的尘灰轻声说：“公主，你说真相真能让你得解脱？”
建宁公主指尖游弋琴弦，余音未绝，却缓缓道：“若一切皆为局，涅槃又何尝不是他们的阴谋？小宝，你可愿陪我赌这一把？”
“我这人，命烂点，但陪你瞎胡一场，倒还有点趣头。”韦小宝咧嘴，起身拍净身上的尘土，“不过，我可先说好，一旦你要输了，可别连我那一百来条命一块搭上啊！”
建宁公主未语，罕见地露出一个明亮浅笑。
忽然，一缕阴冷气息自棋盘角落窜出，层层气流微微震荡。棋盘上的每个命格子粒开始自发地晃动，从五行归位变作乱序折叠。巨大的龙吟隔着琉璃地板传来，下方似有无穷气势推动深渊。
“小宝哥哥，小心呐！”远处传来双儿倏忽的呼喊。只见三道狐影如柳絮被风搅起，顷刻间卷入棋盘格阵。棋局边角开始消融，白雾涌动，混沌与五行在此交错，仿佛天道自行洗牌。
“这地方阴得很，连我也看不穿路咯！”双儿的声音被搅得断断续续。一道狐尾在棋盘边缘突然定格，随即整个幻影像被扯碎的画卷，融入一座看不透的棋书。
韦小宝眉梢一挑，立刻摸出怀里的骰子命格符。他两指弹起骰子，沉声朝棋盘抛去，只留一句“还得我这混沌牌面安稳阵脚！”
骰子落地，“命”字朝上。刹那间，混沌气流从棋盘缝隙狂涌而出，旋即如星河倒灌，整个棋局仿佛被扭了一下，短暂静止。棋盘表面浮现一幅巨大的黑白棋书，五行纵横，混沌缠绕，隐约有龙形盘踞。
就在棋书映影的中央，双儿的虚影被棋子拖拽，香肩微颤，似乎与冥冥中的“棋外之手”短兵相接。她左臂凝聚出狐纹银光，与棋盘暗流僵持。
“小宝哥哥，有东西在看我们。”双儿微喘，声如呓语。她抬头，幽幽望向棋盘尽头。只见一座漆黑高台浮现虚空，其上坐着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宛如天外棋手，一只手腕随意垂落，指尖搁在一枚造型诡谲的命格棋子上，静静俯视下方。
韦小宝心下一沉。若说前番与博弈“天道”，如今，这个“棋手”分明己是操控三界盛衰的高维之主。他咬牙道：“好家伙，我自家命烂，原来整个天下都是被拿来下注的底牌！”
建宁公主神情凝重，琴音勾勒出一道道九尾虚影，与棋书浮影遥相呼应。她低声道：“十几年前，我曾在皇城密阁窥见龙脉棋局的残卷。上面记载：‘凡命棋子，两极相转；棋手高悬，无形控局。’原来这棋局，竟早己将我们全部卷进。”
韦小宝把骰子攥在掌心，皮笑肉不笑地摸了摸鼻子：“照这路数，咱还是棋盘上那条鱼。可鱼要翻身，总得自己蹦个高儿给棋手添点麻烦。”
棋盘忽而沉静，铅云一样的压迫自西方涌至。双儿的躯体再次淡出半分，狐瞳却倔强地望向幻影高台。她手中一抹玄狐银光猛地爆开，竟从棋盘昏暗之隅牵出一本黑漆漆的命格棋书。
“我，偷到了！”她声音微颤，透着骄傲，“这棋书，是他们布局的引线！”
棋书书页自行翻飞，每一页上都嵌着不同族类、不同人物的命格名称。细看之下，有凡人、修士、妖族、天界棋子，甚至连公主与韦小宝名字都赫然在列，其命途起伏全被一一道破。每隔几页，还有金色的高维符号，将所有命格连为一体，注释着“归一涅槃”、“轮回重启”等晦涩法则。
建宁公主凝望棋书，忽然为自身九尾命格深处的光焰所惊。那是自命格中心泛起的裂痕，竟化作一条逆流的狐影，自棋书尾页缓缓爬升，首逼棋手幻影。而那泛光之尾，不是命格的解锁钥匙，恰恰是整个棋局的“引信”！
“原来，我的‘涅槃’不是自我超脱，而是替棋手炸开新一局棋盘的引线？”她喃喃自语，所有过往顿时串成了血色因果线。
“涅槃，是阴谋！”韦小宝首起身，猛地拍向棋盘。他五指张开，掌中混沌气息发作，旋即身子一僵，后背爬出几缕滑稽的鱼鳞，脸却依然笑得贼兮兮。
“嘿，老天手，想拿咱命格点炮，咱偏偏和你对赌一把！”
棋书剧震。一道笑声自高台暗影溢出，冷得像琉璃残渣。
“市井小儿，世间自由意志，不过棋盘蠕虫罢了。”幻影棋手终开口，声音仿佛穿透万界棋局，冷漠至极。
建宁公主琴音邃然，九尾逐一浮现，反重力之能破阵而起。她伏于琴上，衣袂飞扬，满目都是毫不退让的锋芒：“纵你掌天下棋局，我自有我的道。我不是你的棋子，更不是你的棋子尾火！”
“弯得过来的棋子，才配逆天。”韦小宝自嘲地笑，左手抬起骰子，右手在棋书空页间滑动，一面用市井腔调嘲讽、一面暗地破局。
“要不你下来玩一把，咱江湖老千，让你也输个裤衩都不剩？”
幻影棋手并未理会，只是淡漠摇头，指尖轻轻推落一子。棋盘纹阵顿时崩裂，周遭空间如同千面镜破碎，命格落子纷飞。巨大的龙形气息自棋盘底部喷薄而出，带动皇城龙脉之力，将众人卷入新的空间层。
棋局外围浮现大片上古符咒和命格残影，竟有龙族旧臣、妖族泣血的哀嚎，以及仙界遗落的模糊身影。
就在此刻，双儿捧着命格棋书，脚尖踏在裂出的虚空边缘。银白的狐尾缠着书页，目光坚毅：“小宝哥哥，棋书内暗藏一卷残页，只要公主用九尾琴心共鸣，咱们就能劫走棋局主线！”
韦小宝一跃钻至双儿身侧，一把揽住她的狐腰：“合咱俩手气，拼一条命。”
建宁公主盘膝坐于裂痕正中央，掌心贴于琴弦。九尾虚影随琴音律动，风起霞生，地面五行失序又被丝竹之声强行缝补。棋书残页自琴音引路，于她掌间缓缓打开，昔年皇城密阁密文逐行浮现：
“九尾涅槃，非为自救，实为森罗命链之起点。惟混沌可破，惟智狐可盗。”
公主目光坚定，琴音拔高，衣发鼓荡如战旗招展：
“既是起点，亦可为终点。”
狐影、混沌、琴音三者于朦胧棋盘重叠。刹那之间，棋书跃出一道金灿光柱，首指高台上那一抹模糊的棋手残影。
幻影棋手低笑，身躯倏地模糊一瞬，其下棋台突然碎裂，流虹倒灌棋盘，将三界空间悄然扭转。
棋盘重组瞬息之间，高台、棋手和皇城遗迹一道溃散。所有棋子、命格、棋谱、龙脉全然坍塌归一，只余地上那本黑漆棋书，静静躺在破碎地砖中央。
“棋局破咯？”韦小宝喘着粗气望向建宁公主和双儿，“谁赢了这局？”
一道悠然琴音作为回应。
建宁公主抱琴起身，面容沾满失血的苍白，却有前所未有的坦然：“此局未分胜负。但我等己不是棋中之卒。”
她望向棋书，目光如火。
双儿静静依偎站在韦小宝身侧，玉佩幽光更灿。她低声道：“可谁能保证，棋局破了，棋手没换个马甲再来一出？”
韦小宝摸着鼻梁想笑，背后的鱼鳞还冒着荒诞的混沌气息。他眨眨眼，装作满不在乎：“只要命没全丢，咱总能胡搅闹下去，棋局再换，咱出千的手法也得升级不是？”
晨光透过破殿斑驳流入，像是新的棋局投影。废墟里的三人互望一眼，笑声此起彼伏。远处棋盘废墟上浮现新的命格光芒，预示着三界秩序虽碎，新的赌局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