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正蹲在灯影下,指背上的裂痕与地上的砖缝交错,乍看倒像一张胡乱拼凑的命格骰盘。他嘴角咬着根干草梗,不耐烦地拨着掌心一枚卷起旧痕的命格筹码,那声音细微,却在夜里被放大了似的,敲得人心头发麻。
“主子,这日子越来越像在刀尖上走钢丝啦!”双儿低声嗔道。她今夜现形,眼下带着一点熬夜狐的慵懒,身影光怪陆离,肩头披着一袭淡银色狐影绸衣。
韦小宝斜了她一眼,咧开嘴角打趣:“走钢丝也得有人拍板喝彩才有趣,不然多浪费咱这点好手段?”
话音刚落,远处宫门外响起一阵铁鞋与石板的碎响。
建宁公主并未立即现身。深宫琴音忽隐忽现,如遥远潮水猎猎拍岸,使得空气中仿佛携带了某种透骨的清凉。她静静坐在幽深的殿内,九尾命格浮沉于眉心,指下古琴微颤,似要以音律拢住那些将要失控的命数波澜。
“韦当家,”领首的天机阁长老敛袖致意,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甘,“今夜命格接龙,你可敢来否?”
“不敢不敢,咱只是个贩小地摊的,命格不过是跟着瞎混混的余货。”韦小宝咧嘴一笑,神色里偏偏没半点诚意,“但说起赌命嘛,小宝自命天下第二,谁敢认第一?”
双儿悄然立于他侧,袖中玉佩不断翻滚,影子在地砖间闪烁。她低声俏皮道:“小宝哥,今夜可别把命格真当铜钱扔,就怕这接龙阵法玩出人命来。”
韦小宝闻言,指尖的筹码打着转儿,轻轻笑出声:“命本来就不是好玩的,玩脱了,等于免费给天道做了嫁衣。”
大厅中央的长桌己然摆设妥当。五行命格如纸牌一般被抖落,红、蓝、金、木、土五色交错堆砌,如同童年巷口的牌九残局,只不过这一次,每一枚牌都载着无数性命的余温。
天机阁规矩:接龙阵法,每人须用自己过往所得命格,编织一条连贯的命运链;阵法运转,所有旧命格会依次融入阵眼,最终由胜者任意夺取一枚命格,余者流转归天道,或随主消亡,规则森严,大多数人噤若寒蝉。
海大富今天干脆全身着一身紫金绸衣,阔步压进堂中。昔日的太监阴鸷气息稍淡,那双小眼睛却依旧精光西射。他一掀袍角,桌上一摊,亮出十余枚命格筹码,仿佛旧赌场扔牌的赌神。
“咳咳,老奴虽无福做正主儿,这接龙赌局里头,也算是有点薄面。”他皮笑肉不笑,“韦小宝,你可精通市井旧闻,不如今晚来讲个新花样?”
空气顿时凝滞。
命格赌局正式开启。
韦小宝眨下眼睛,袖中暗藏的混沌玉片悄然发烫。他摸了摸鼻梁,拖长声音道:“既然是接龙嘛,小的自然得来点新鲜的。扬州小巷多市井闲话,咱就用‘狗咬纸伞、命自天来’的老段儿,编一条命格链,如何?”
众人不由哗然,有人怒:“什么破口诀,拿来蒙人的?”
海大富却阴恻恻一笑,眼里跟街头赌客一般带着几分疯狂的兴奋。比起死板的命格解数,他更喜欢从混沌里捞出不在牌谱的黑马。
天机阁长老冷冷道:“姑妄听之,规矩若破,后果自负。”
韦小宝却根本不怵,他将五行命格牌,排开,手一抖,竟让命格之力在掌间跳动成一串滑稽潦草的老段子。
“我有一命,名唤旧报,报里有金,金生狗运,狗运逢纸,纸伞遮天,天命还由我。”
每说一句,桌前的五行命格就恍惚融合、彼此撕咬,再次分裂。众人根本理不出章法,仿佛命数本身,也跟扬州的胡同话一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双儿静静看着,每一句口诀响起,她手里的玉佩便悄然折成一道纸鹤。狐影萦绕,她在命格缝隙间穿梭挪移,两指一捻,将一枚残破的玄狐命格牌折进了龙脊卷轴之下。纸鹤如残影,转瞬在阵眼漂移,连带着两枚次序颠倒的命格竟被调换了位置。
“哎呀,怎地我的火命竟成了水命?”天机阁一名修士惊呼,袖中命链生生被撕裂。
“谁动了土牌!”又一人喊,气色暴变。
只有韦小宝,笑得像摊贩里掺水的醋:“这便是命有插柳、柳成荫的奇趣。诸位既言接龙,又何妨胡闹乱切?天地原也不过是高台下棋,棋子和秤砣,没个总能称心的。”
天机阁众怒愤交加,却不好发作。阵法运转越发混乱,命格牌间隐隐生出混沌裂纹,像夜色下即将爆发的雷暴。
建宁公主于殿内遥感此变,指下琴音顿起低吟。音浪犹如水波,向主殿舒卷,纠正着各命格因无序游走而生的异动。她的发间,九尾尾线在虚空温柔摆动,将一缕缕空间塌陷的裂缝抚平。只不过琴音过渡,反重力命格也跟着作祟,周遭桌椅无声而起,轻飘飘离地,仿佛一场庄周梦蝶。
“命格无常,如琴弦之调,善变而自有其归径。”她声线极低,落入耳膜却如暮钟敲击。
此时,阵中异变陡起,海大富忽然高举十枚命格,猛然一抛,竟将自身命链以赌神姿态强行插入接龙阵眼。那十珠落地,如轰雷乍起,五行之气陡然逆转,一时碎金掩火,水归木命,土赴虚空。
众人惊呼未绝,海大富尖声大笑,嗓音早没了太监的绵软,反而像破军居高临下俯瞰莽原。他的命格变成了一根金绳,疯狂吸取阵法中所有散溢的命数。
“哈哈,命格容器,谁能与我争锋?只此一局,天道算什么,韦小宝你敢下来陪本座下一把?”
韦小宝脸色微僵,手背的混沌裂痕蔓延到手腕。阵法里的命格云流模糊了他的视线,却叫他灵感突现。他狡黠笑道:“你说撑得住这金绳,那不如咱们开个市井赌法:你守金绳,我扔骰子,双儿帮人掩耳,小爷拼个猴子翻身看命谁硬!”
说罢,双儿狐影闪现,一枚折纸鹤悄无声息地钻入金绳光圈,在空间夹缝里来回剪切。每一个动作都消耗着韦小宝寿元,他唇边浮现微微苍白,依然打着吊儿郎当的鬼点子,吸引了全场注意力:
“来、来、来,各位,把自己的命格旧闻给我讲一段,咱们就看,谁的段子能吓跑天道。谁若还能让金绳自己解开,小宝今儿请大家喝花雕酒,亏了算咱命薄!”
他果真学起街头打油诗来,左口袋摸出骰子,右口袋摸块糖,边胡诌边摇骰道。
“东家有命格,西家有悲歌。南街开赌局,北巷唱凉河。命数乱八蛋,凑一桌,谁能扭转?”
天机阁众人的豪赌之心被点燃,纷纷将自己家学渊源、命运纠葛编成冷段子,但无论怎样,这些段子最后都是被金绳吸纳,化入海大富的容器中。
倒是阵法中央,那金绳在片刻间涨大百倍,己无法收拢。正当海大富意气风发时,忽觉丹田绞痛,十指泛黑。原来命格反噬出其不意,从金绳中扯出千百缕黑气,像毒蛇一般反咬主心。
双儿趁机摆动玉佩,空间腾挪间将一缕混沌命格暗暗调换,连同一枚残损的玄狐命,为金绳的反噬埋下祸苗。金绳骤然炸开,命格余波如秋风扫落叶,把大厅中的众人卷起一个踉跄。
空气中的光尘散落,命格牌如废纸飘飞,许多人在这一瞬老了十岁,有的人手背突现新裂,而剩下的命格卷轴则化作尘埃,附着于阵法废墟。
韦小宝趁乱拔步上前,袖口抽出混沌玉片,借着阵中残存的混沌之力悄然抵在桌面。他瞥见建宁公主眉间微蹙,指下那根断裂的弦依旧浮动不歇,刹那生出破釜沉舟的念头:
“命算什么,我赌你十年安乐,不如一夜风流。今日之局,得失皆虚,诸位可愿同饮?”
天机阁众人己然力竭,不敢再言。只见海大富瘫倒席间,金绳化作锁链缠在胸膛,命格之力反噬如刀,所持十命格化作一滴滴黑血沾于身上,他再想插手命格,只怕这条命己被天道锁死。
万籁俱寂,唯余琴声低低,宫墙外风过残灯。
双儿收拢最后一枚纸鹤,回身倚在韦小宝旁边,笑说:“主子,您今儿夜还是命硬的。狐儿可得多陪你几回才安心。”
韦小宝吸了吸鼻子,眼角笑纹撕开深痕:“命硬是装的,命格碎了才是真。你替我多折几只纸鹤,改日挂满宫墙,看天道能不能脑袋发麻。”
建宁公主合上琴盖,一缕反重力气息悄然返回体内。宫殿浮动停歇,光尘落定。她低头一笑,眉间仍映着命格裂纹,却多了一分不可琢磨的安静:“命有接龙,琴亦无终。今夜起,三界旧约,怕是又有变数了。”
下一轮命运的接龙,亦或是一场,彻底颠覆天道的新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