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手里转着那枚命格骰子，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痞笑，却没能抵消指节里突兀传来的异样冰凉。旁边的玉佩残片终于失了全部温度，像一块死去的鱼眼，双儿刚才回到狐影中，只留一点狐香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韦小宝，你这骰子再摇下去，怕是连命都得搭进去。”建宁公主依旧端坐琴侧，指尖掠过弦上二音，声音温柔又带刃意。
韦小宝笑着耸肩，嘴角勾起，“命嘛，原本就拿来赌的。三界有几个人能把天道当市井测算？”话音刚落，那骰子忽然自掌中跃出，在地砖上弹起一连三个空翻，竟不合常理滚向角落里黑暗最浓的地方。
宫墙下的风像有人有意搅起，连带着瓦檐上的瓦片都随着脊骨振动起涟漪。
就在骰子落定的一刻，夜空竟隐隐传来丝丝裂响，那是一种极其幽微的破碎声，像是在此刻无声无息割裂了天与地。
南宫无忌站在远处廊下，手心满是汗水，怀里的星盘忽有光芒闪动，盘面三十三星迅速错位，轨迹纠缠到几乎成一团乱麻。他喉头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高声叫道：“天机阁的旧卷轴，有人动了命轨！所有命格都被牵引了！”
空气中多了股说不上来的压迫感，方才粉饰的宫廷静谧犹如被一股天幕下的刀锋撕裂，命格的旋涡悄无声息地聚拢，在头顶汇聚成一道近乎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骨髓发寒的窄缝。
这一刻，连琴声都被生生割断。建宁公主忽然收起手指，唇角泛白，“小宝，这不是寻常的命格异动，是天道本源的链条断了，命格系统自崩法则！”
韦小宝脸上的痞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多得的认真。
他飞身抢回骰子，玉佩影子还残留余温。南宫无忌却像发疯了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卷灰色的羊皮卷轴，指尖颤抖，气息几乎倒流成风，“这是天机阁旧藏的天道裂口图录，我早该想到的！当混沌命格再碰星盘转动，那道口子，就会现世！”
灰白的卷轴自他掌中悬浮，散发出诡异的光晕。赌局的气息仿佛化作实质的风，将夜空撕成碎片，扬州城边的瓦砾和流萤都被迫折射出颜色各异的命格光焰。
就在这一刻，南宫无忌咬牙调动星盘，他要以星轨为引，转动命格法则，将所有命格能量反向爆发，用星盘引爆命格递变，重构三界的命运分布。他的双目死死盯着韦小宝，和那颗骰子上的混沌气流。
“赌命？我押你这条命，终归还是回到天道规则！”南宫无忌的嗓音嘶哑，像极了宫廷深夜里将死太监的求生呓语。
“南宫世子，”韦小宝抖了抖肩膀，整个人像醉汉一般踉跄走出一步，眸光却如刀锋交错，“你这星盘盘面，是不是少了一枚赌注啊？”
他话音刚落，骰子竟慢慢从自己手中悬浮而起，裂口的本源在于命轨的倾斜，不在赌注的多寡。韦小宝用着带笑的语气忽而化作一阵冷风，钻进南宫无忌掌盘与卷轴的狭缝之间，虚晃一招，将他推入命轨的误区。
“你折命不是折在天道，是折在我手里。真正的赌局，是你以为自己设局，殊不知自己成了棋子！”韦小宝伸手，一把夺过残卷与星盘，两股不同属性的命格冲突在他掌心绞缠。混沌中的裂纹暗自蔓延，像藤蔓攀上他的手背，痛意却被他一笑而过。
空气骤然变冷，那命格旋涡终于在天幕中成型，高空压下的威压近乎将宫墙压扁。忽然，“咚”的一声，竟是廊下的古琴自弹一曲，音波化作无形之刃，分割了命格的风暴。
“韦小宝，你再虚晃下去，命格会自毁。”建宁公主眉心染上一层淡金色符文，语气冷厉，却仓促接近；时间仿佛静止在她的一步之间。
韦小宝反手将卷轴抛向空中，双指将骰子夹得紧紧的，“要赌就赌大点，输赢不全靠天道！”
卷轴化作朦胧光影，突然燃烧出五色火焰。天机阁的符纹，剥落，光焰汇聚为一道肉眼可见的天道裂口，自夜幕高悬蜿蜒至大地之间；所有命格，仙、妖、人三界的因果线，都被吸引着挣扎着向那裂口汇聚。
南宫无忌的脸色骤变，从惊喜、疑惑，到彻底的恐惧。这不是他以星盘棋局能覆盖的变化，那天道裂口如同墨线拉开，倾斜着把命格抽丝剥茧往上拽。
“快封印！”建宁公主的指尖骤然掐诀，九尾之力在身后激荡，纤体悬于空中，狐影若隐若现。她的琴音拨动，化为一道道反重力涟漪，将命格之流强行按压回地脉。
廊下幽影中，双儿的狐影悄悄绽裂，一步踏过虚空，玉佩碎片随风飘浮。她的声音从阴影深处滑出，像一阵的风：“主子，你的寿命，可比这天裂还薄呢！”
韦小宝咧嘴笑，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却仍咬着牙道：“死不死都由我自己说了算，天道也得和我打个商量。”
双儿并未多言，身影化作千万狐尾幻影，缠绕在那枚命格裂口之上，将冲击涂抹成一道霞光屏障。与此同时，建宁公主的琴音贯穿天幕，命格光流暂时失衡，三界的命格都被死死卡住在口子边缘，无法进一步流失。
风停了，宫墙下的雾气忽地一收，像被无形手掌攫住心脏，空气都变得稀薄。裂口本身却并未完全闭合，反而映出万千命格交错的流光纵横，每一道都是一个活生生生命的归途与未归。
南宫无忌跌坐在地，星盘彻底碎裂，面色苍白如纸。他断断续续喘息着：“命格本来就该归于法则。你们做的，不过延缓终局。”
韦小宝苦笑一声，摊开掌心，裂纹几乎扩展至手肘。他却反而将骰子掷回空中，一语双关地道：“什么法则？棋盘上的棋子，也能翻天覆地啊。”
建宁公主落地，九尾虚影依稀，她抬头看向天幕裂缝的源头，神色凝重，一曲未终，但指下再无余音。
双儿现形的轮廓有些虚淡，她揽着韦小宝的臂膀，语气一贯俏皮：“主子，命都快剩半个了，还敢糊弄天道。这账单迟早要还呢！”
韦小宝嘿然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罕见的疲惫。他低声道：“借天道的漏洞，用命做筹码，是我这市井无赖能跟三界玩最大的赌。死也要死得漂亮点。”
西野俱寂，命格旋涡的余波还在天裂附近弥散。远处宫阙之上、扬州城的每一个命格持有者，此刻皆心头一震，灵胎仿佛被无形线牵扯，不自主地朝那裂口汇聚，天道的逻辑在这一刻出血肉般的破绽。
建宁公主缓缓用袖子拭去琴身上残存的灰烬，轻声道：“小宝，现在不是自满的时候。裂口虽然暂时堵上了，但天道的命格锁己经全盘失控。接下来，所有命格的反噬诅咒，都会倒流回来。”
南宫无忌惨笑一声，星盘残片散落一地，“好啊，你们有本事，就试试看能不能撑住下一轮命格容纳。到那时，三界再无规则，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韦小宝眨了眨眼，“那咱们就见招拆招。我就不信，天道真个能压住我这种市井油滑货。”
双儿手一挥，狐影掩映，她取来扬州城最新一枚命格骰子，抛到韦小宝掌心：“主子，命运这把老梭子，又该咱们扔一手了。”
韦小宝笑着合上指间，将骰子死死攥紧。他抬头望去，那天道裂口的余晖在夜色之中燃烧成一道尚未闭合的幽光，仿佛还在等待着下一个敢于逆天赌命的人。
琴声、狐影、骰子光，每一样都不属于这规矩森严的宿命棋局，却偏偏在天道裂口间，拼出一个无名小人物的荒唐注脚。
夜终于安静下来，但城中每个人的命格线却隐隐颤栗，再难回归从前的轨道。天道的棋盘，从此乱了序，只是没人能想到，揭开这裂口的，是个市井无赖的小小筹码。
远远地，宫墙之外，有灰蒙蒙的光缓缓动荡，像有什么新的命运正在凝聚成形，还未被人察觉。
风拂过断砖碎瓦，拾起那枚骰子未定的回声，如同下一场赌局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