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这脸色,可比城外冤鬼还难看。”
幽光里,双儿正隐隐约约靠在廊下。她幻化成的玉佩时而摇晃,时而凝聚为狐形,狐尾轻扫着门板,无声中让夜色也跟着颤抖。
韦小宝眉梢一挑,张口便道:“狐狸精,你的现形时间不是归零了吗?真能值夜,不如帮我吓跑点巡夜的太监。”
双儿哼了一声,美目流露一抹调皮,“听本狐一句,宫墙今夜怕有大动作。反正你命格碎成这样,早晚都是个死,不如趁机再赌一局!”
还未等掌中骰子落地,角门外便响起数声急促脚步。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奇异的浮力,仿佛整个地面都缓缓升腾,砖缝间有冷风逆行。
夜色骤变,伴随着奇诡的波动,内殿方向传来琴音一断再续,那音符仿佛带着某种惊颤,不断吞吐、收敛,将天地间不安的气息强行绞碎。
御花园中,数十名内侍正慌张地环伺水榭。青石台上,建宁公主凌空而立,裙摆与长发无风自舞。她一手扶琴,十指微曲间,琴弦己崩断两根。
浮力逐渐聚集,殿宇的梁柱像是失重般拱起,宫墙外的牡丹泥土、池中残荷、甚至虚空中的月光,都一寸寸被拉扯向上,形成离奇的反重力漩涡。
“主子,命格紊乱!小心反噬!”宫女惊呼,连琴案前的护卫都被空气中的压力逼得膝盖发颤。
建宁公主面无表情,双目含光,一副温婉无瑕的贵女模样,此刻却静若深渊。琴音在指下回旋,只觉体内九尾之力蠢蠢欲动,恍若有万千游丝乱攀心房,将她的气息拖入更深的混沌。
她知道异变的根源,自己与混沌命格纠缠日深,九尾本源己逐步觉醒,每一次弹指,一部分心神便要被命格裂痕牵扯。可她不能退。
唯有保持笃定、古琴不止、反重力继续收束,宫廷这最后的镇守便不会覆灭。
却不知,越是镇压,身体就越发不受控。腕上突然传来一道灼热的痛感,像有火舌舔舐筋脉。一道蛛网状的命格裂痕蔓延至指尖,血液在皮下隐隐翻涌。
“命。”
她尚未出口,琴声己戛然而止。
周遭景物随即扭曲,浮空石阶骤然回落,“轰”然震碎西周宁静。那些反重力卷起的杂物又如暴雨倾盆,杂乱砸回池塘中。
建宁公主踉跄退后一步,额角现出冷汗。纤弱的身影却在光影交错中,越发显得孤绝坚定。
“别停。”一道低沉市井味的声音自琴音余韵里钻出。
韦小宝左手握着玉佩残片,右手托起斑驳的命格骰子,悄无声息地现身侧门。他身上的裂痕又深了一寸,脸上却依旧玩世不恭。
“公主殿下,弹到琴断心先断,倒不如修个短命福报?”
他的语调混着调笑,如街头卖艺的江湖骗子,卑微里满是狡黠。
建宁公主按琴端坐,唯有一瞬间,她目光自命格裂痕移到玉佩残片上,眸光深处闪过一丝狐火,“韦小宝,你总会在最乱的时候,添把火。”
他耸耸肩,“天下事本就一锅烂粥,趁火打劫还能加点料。来,给你添戏。”
一边说着,他将玉佩残片递了过去。“你欠的,不光是三界命格的账,更有我这命里缺你这一口气。”
建宁公主凝视残片,指腹划过时隐时现的玄狐虚影,心头忽然一松,玉佩内部的能量此刻竟仿佛替她缓释了某种压抑,古琴余音里,一道极细极细的清和之气沿着她手臂游走,将裂痕暂时收拢。
她明白,这是双儿的手笔。狐血相牵,残片之力与本源相和,也许能短暂拖住命格的反噬。
韦小宝凑近,嘴角一咧,“公主殿下,有得赌总比坐以待毙强。你要是撑不住,咱们这局棋,三界都只能干瞪眼。”
建宁公主失笑,转而正色,“你摸清异象根源了吗?”
他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碎石:“市井那帮线人今夜全都叫我盯出来了。说宫东厢先起异象,命格残影像龙状卷入仙界投影。太监们拦不住,被反噬怪力吓得抱头鼠窜,连‘皇命’牌都摔成两截。”
“仙界投影?”建宁公主低语,“难怪反重力汹涌。封神残痕流入凡尘,命格早就要乱。”
韦小宝摆手,“封神旧戏下的幌子罢了,多半是哪个倒霉修士没守住贪念,把命格容器丢到了扬州宫墙后头。”
说罢,他眉头一皱,身上裂痕隐隐有扩张苗头,像极了前夜被命格反噬时的痛楚。
他却又笑眯眯拾起一块平滑石片,将其塞到怀里:“公主,你稳住阵脚,我去地下赌坊收点料,今晚不走,这破宫还真得垮了!”
建宁公主来不及拒绝,只见他鬼魅般窜进阴影,片刻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宦官巷内,炭火溶溶映红了断墙。西周是低低的哀嚎与叫骂,上至贵戚,下至厨娘,异象当前皆俯首称臣,惟有那些藏在漆黑角落里的小人物仍不死心,在瓦缝与墙根迂回腾挪。
一名黑瘦的小厮正满头大汗地奔来,塞给韦小宝一串竹简密报。“小宝哥,新来的异象看着不像凡物,有位大太监刚问‘天道骰’要不要赌,结果一骰下去,人没影只留下命格火花!”
韦小宝接过密报,顺手塞进怀中,随手丢了半块干饼给小厮,“每报一个欺天的,就算你半日寿。”
低低一笑,韦小宝心底却更觉不对劲,这累积的命格反噬,不仅加剧了生理的裂痕,还有股诡异的意志在窥伺。
他眯缝着眼,脑海里兀自琢磨:仙界投影、命格损伤、宫廷内斗,所有脆弱关节都指向一个新漏洞。
“市井赌坊还没关门吧?”他一边咕哝,一边踩着踉跄的步伐向“破天赌窟”摸去。
脚下传来一片泥泞稀滑,他差点踢飞一只藏在瓦檐下的猫。猫跳起来,蜷作一团雪白光影,忽而又落地成了纤细女孩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