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余波未歇,天与地,微妙地错开了呼吸。南宫无忌双手紧握着星盘,那柄象牙边盘在他指节下颤抖不止,指针疯狂旋转,划出幽蓝残影。
“韦小宝,这轮赌,你敢接么?”他声音里似乎藏着冰碴,额角的汗线却出卖了内里那一缕吞咽不下的惶然。
韦小宝斜倚断柱旁,半张脸藏在影里,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骰子。月光给他眉眼印了一道冷白,他嘴角那点吊儿郎当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
“南宫兄,咱们赌的,不是命,而是这三界的天道逻辑。”他忽地把骰子抛向星空,骰影翻飞,一瞬间仿佛撕碎了天与地的界限。
骰子落地,无声无息。
双儿幽幽现身,发间的玉佩泛着诡异光泽,像是吸吮着周围溃散的能量;身影半虚半实,带着空间撕扯过的残影。她立在韦小宝身侧,瞳中映出断裂星光,俏皮一笑,指尖抚过玉佩,仿佛无意间拖散了时间的尾巴。
“公子,小赌怡情,大赌,赔寿啊。你可别真把命搭进去。”
“不怕不怕,你不是还欠我十年寿数?”韦小宝眨眨眼,顺手把骰盅转了个圈,姿态随意,指尖却己夹住了脸颊上那张带笑的“假死面具”。那东西薄如蝉翼,透着点市井小人的油滑,又有种莫名的诡异。
南宫无忌深吸一口气,瘦削面庞紧绷成冷玉雕塑。星盘指针骤然一顿,停在了混沌命格的刻痕上。他喉咙滑动,嗓音低沉:
“我的星盘指引出一条路,也许,能破解你这混沌命格。让我成你的实验品吧,你敢吗?”
冰冷夜色下,赌局气味突然尖锐,两界气流在星盘上空对撞。远处的建宁公主自废墟中缓步而来,衣袂翻飞,步步生云。她神色温婉,唇角微扬,指尖却在琢磨一片古琴琴弦,纤手一弹,幽音缭绕。
韦小宝戏谑一笑,仿佛打量一只迷路的绵羊。他单手把假死面具贴在脸上,眨眼变成一副死人模样,身形如破败帝王闷坐夜色,气息寡淡。
星盘骤然发光,南宫无忌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落入盘心。星辉陡然绽裂,照亮半空断梁断柱。命格符文游走在瓦檐之间,五行气息乱流星海。
“试验品嘛,你想怎么试?”韦小宝声音猝然低下,含着某种只有赌棍才懂的狡黠。
“用你的混沌之力,引爆我的星盘。”南宫无忌执意,眼眸浮起一抹癫狂,“我要看,天道绑住的命运能不能彻底决裂。”
气氛紧绷成一根即将崩断的丝弦。双儿迈步,玉佩光芒骤亮,她身体化为一缕狐影,将空间微微牵扯。夜色下,她像某种久远的预兆,薄雾一样侵入每个人的意识。
建宁公主低头,拨动古琴,素指缓缓落下,琴音波纹在地表涟漪开来。她的九尾之力同琴音一起共振,空气里浮现出串串虚无的星轨,断续闪烁。
一切仿佛静止在命运骰子悬空旋转的那一瞬。
韦小宝贴好面具,忽地身形一僵。就在星辉和琴音叠合的时刻,他陡然吐出一口气,声音空洞冷漠,
“混沌,裂变!”
体内混沌命格骤然运转,噬咬般吞噬周遭星辉。南宫无忌的星盘开始共振,盘面浮现铁链网格,把命运的五行交缠成乱麻。血光蔓延,浑若星河倒灌,震耳欲聋。
“老天,”韦小宝自胸腹间炸裂开无数细微皮刺,像是体表被五行命格同时灼烧蚀刻。
他咬牙笑道:“这副皮囊也值不了几个钱,多半明儿扬州棺材铺要涨价!”
南宫无忌的星盘传来如铜铃敲击般可怖角音,无形轨道席卷全场。每一条星轨里都闪现前尘后世,每一截轮回都在试图把韦小宝的灵魂剖开,拼凑成一幅崭新的命运拼图。
双儿此时现形变得极其艰难,玉佩的光芒像烈阳暴晒下的雪狐,逐渐透明。她俏皮的笑容僵在腮边,强撑着向韦小宝靠近,指尖却己被空间裂隙撕出血痕。
“命格裂了,公子,你还玩不玩?”
“再不玩,我可没命等到打烊!”
话音未落,建宁公主的琴音陡然转折,快如流水泻地,慢如波澜不惊。九尾狐影自她背后浮现,半明半暗,洒落银色狐火。琴声裹挟着反重力冲击星盘核心,天与地都在音浪起伏间微微扭曲。
废弃书院骤然被一股巨力托起,所有星轨全部离地悬浮。夜色裂开一道狭缝,星光如瀑自顶泻落,把韦小宝、南宫无忌、双儿和建宁公主包裹在晦明不定的能量场中。
命格符文自南宫无忌眉心涌现,逐条碎裂,像被一只无形手撕碎图纸。混沌命格这时彻底觉醒,化为亿万根细丝,刺入每一刻虚空细缝。韦小宝猛然睁眼,眸中精芒暴涨,市井懒滑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
“星轨己断,命格清零,南宫兄,你还想投骰子么?”
南宫无忌咬牙抵抗,无数个未来可能自星盘西散流溢。星辉如沸银,冲击他浑身经脉。每一条星轨爆裂,都带走他一份执念、一道命途。
他颤声道:“天道竟如此儿戏?”
“天道不是儿戏,是赌徒的棋局。”韦小宝额角浮现混沌纹路,近乎笑骂,“你不是算尽人心、权谋天下?现在该认输咯!”说罢,他单手一掀,那“假死面具”随手揭下,还原成懒散痞子的模样。
此时场间所有星轨向玉佩集中。双儿身体透明到几不可见,勉力一笑:“公子,这债我先还一点儿,剩下的,还指望你别输了!”
玉佩骤然吞噬全部暴动的能量,化作一道银光飞回双儿眉心。她的身影彻底隐没,只剩玉佩轻轻悬挂在空中,似乎在叹息。
能量洪流骤停,建宁公主古琴一拨,将残余的空间乱流裹卷压住。她的指端轻描慢抚,令琴声如河渚涓流,点点散落在断瓦之间。九尾幻影化为轻烟,渐归平静。
废院缓缓落地,一切归于寂静,只余柳絮如絮,落在琴面之上。
韦小宝眨眼,看着空荡的玉佩轻轻旋转,轻声叹道:“狐女现形归零,这一次,赌坊老板娘是真彻底关门了。”
他回身摸摸脖子,骨头咔啦作响,似在确认自己的肉身还没被混沌诅咒彻底吞没。
南宫无忌后退几步,面露赧然,掌心星盘己成碎片。那碎片里还残留着天道的冰冷光辉,像宣判赌局的失败。他嘴角挑起一抹苦涩:
“你赌赢了我,赌输了三界的规矩。韦小宝,你究竟图个什么?”
“图什么?”韦小宝咬咬牙,露出一副地痞无赖的皮笑,“图盏绿豆汤,图个命便宜点儿。”
建宁公主收回琴指,目光却落在玉佩上:“你该知道,狐女现形归零,是命数彻底消耗殆尽。你用假死掩盖真赌,终究改不了因果循环。”
韦小宝正要答话,忽听玉佩内传来微弱声息,仿若隔世轻喃:
“公子,下一局,再赢回来。”
他嘴角勾出一点玩味,眼里却有不易察觉的疲惫:“输得起,才玩得来。”
风抚过废墟,新星点缀残夜。
南宫无忌颓然坐倒,捂着碎盘,眉头死死拧紧。建宁公主抬头,衣袂飘扬在余烬星光中,夜色滞留在她的额间,让她有种近乎神话的疏离。
韦小宝将玉佩拾起,握在手中,轻声调侃:“狐女归零,债少了点儿,麻烦却大了一点。天道啊天道,偏要和小人物玩花活。”
他抖开衣袖,随意揣好骰子,目光却不离院外渐亮的天边。赌局虽胜,却自知此路愈发崎岖,命格反噬,不过刚刚开场。
废院深处传来一丝新奇气息,如有遗落的命格残影在阴影中蠢蠢欲动,像又一轮未尽的赌局即将浮现。
夜色褪去,扬州的天际逐渐泛白。无论星轨如何裂变,棋子的归宿尚未落定。
韦小宝轻拍玉佩,低声笑道:“摊牌了,接下来的局,咱再换种新玩法。”
他牵起嘴角,迎着初升晨光,大步向书院外走去,脚下的青石板仿佛因他的步伐而颤动,投下长长的影子。
天命棋局,并未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