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软饭能吃到你这种地步,倒也不算辱了天道。”建宁公主轻弹指上琴弦,声音融进夜色,仿佛与空气一齐颤抖。韦小宝嘴角微翘,眸中的戏谑漫不经心地盘旋。他抬手晃了晃怀中的玉佩,眼底映出双儿微缩的狐影,倏忽,一阵寒意滑入脊骨,不知是体内混沌之力的躁动,还是星盘余音未散。
“老实说,这身子换来换去,我怕不是要提前进棺材。”他自嘲一句,嗓音却霜刀般清利,带着扬州市井惯会把玩命运的苍凉与油滑。
夜色未退,风从崩塌的巷口卷来,掠过韦小宝满是汗意的额角。他左手紧攥那枚刚从海大富命格容器中抽出的蛟龙命格,右手的混沌气息时隐时现,指缝间青紫电芒游走,微微发烫。命格共鸣尚未结束,气流却仿佛逆转时序,躁动不止。
“再耍花枪,魂就真得被扯碎了。”双儿化作玉佩悄然现形,她的话音,比街巷深夜的猫叫还要飘渺,腰肢幻现,依恋似地偎在韦小宝胸前。她的尾巴扫过他心口,每一寸带着妖族血脉的凉意,都是寿命悄然消弭的痕迹。
建宁琴声复又一顿,目光清冷如水。她望向那团缠绕的青黒气息,“命格之网己乱,你若执意吞噬蛟龙也需三思。三界的路,有时候是死结,只能回头。”
韦小宝“哎呀”一声,眉宇间却透出一种狡黠的镇静,像极了赌桌上拎局棋子的浑然。“公主殿下管他什么结,这命格嘛,就像扬州的银鱼汤,搅一搅,总能翻出水花来。”他轻描淡写,将混沌命格与蛟龙命格递到鼻下,像品茶一般嗅了嗅。
空气骤然变得厚重,巷口尽头的石狮子口中隐现雾气。韦小宝两掌一合,玄光陡然突现。蛟龙命格宛若活物,蛟鳞浮现于他右臂,混沌之力如烟似水,顺着血脉流淌。剧烈的撕扯感猛地在骨骼深处膨胀,
一刹那,天地仿佛塌陷了几个时辰。
青瓦灰墙,在眼里突兀模糊。天地错位,耳畔却传来海大富刻骨的狞笑声:“赌命?小宝,你以为命能换命,天道之规真能被你打破?”
韦小宝心头一紧,不自觉后退半步。脚下石板软塌塌,仿佛踩进水泽。眼前景色跃变,毫厘之间,“海大富”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阴鸷如夜鸟。
他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玉佩,却发现掌心什么都没有。“双儿?”他唤了一声,声音里透出细微慌张。
没有回应。空间像是织布机的棉纱,拉紧又弹回。他倏地明白,时空轮回开始了。
“来!”海大富伸手,将一副染血骰子掷在石桌,玉佩碎裂的声响在他耳边回荡,“我们照旧,把命格押上,你赢便夺去我的生机,我赢,你乖乖把混沌交出,也别怪我容你一世。”
韦小宝眨眨眼,心里七上八下。很快镇定下来。不同的时光,同样的赌局,这才是天道恶趣味。轮回?呵,还不如说是天机阁的死循环。
他嘴皮一抿,半玩笑:“满天神佛皆下场,只恨我这副皮囊太旧,不知哪天碎了。”说罢,他摸索着西周,强压心底躁动,每一轮赌局,无论输赢,结局皆归虚无。
他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渍按在骰盅边缘。青黑命格涌入骰纹,骰子开始龟甲般裂开,隐隐现青色龙鳞。
“你能赌几回?”海大富眼神幽深,气息带着命格腐蚀的腥甜,“每多来一轮,你那龙族血脉便少一分。”他猛然抽出袖中斗篷,背后浮现金纹龙尾,将韦小宝团团围困。
“赌,你还真嫌我命长!”韦小宝忽而怪叫,情愿当场摊牌。他忽然看见,墙角堆着三枚破裂玉佩,每次轮回结束,双儿都不见踪影,惟余残玉。
他脑中灵光一现,将碎玉攥在掌心,心头骤然泛起前生今世的诡谲画面:“这玉佩,能换多少冤魂?”
屋顶青瓦震颤,风声骤疾。骰子轰然落地,骰面浮现三只墨金龙头,海大富的脸蓦地抽搐,并未立即翻脸,而是怪笑道:“你真要以双儿的寿命换钥匙?你韦小宝,也就这点本事了。”
韦小宝舔咬嘴唇,眼中映出久违的狠厉。他狠狠摁进骰盘:“玉碎也好,总比魂散!”他转身一甩手,骤将掌心玉佩朝空中掷出。只见夜风卷起,无数狐影卷入夜色,化作一道细长光束,首冲巷尾青石楼。
天色又变。一缕金色光斑自玉佩裂痕中溢出,旋即凝为一把古铜钥匙,虚空坠地,发出哀鸣。
韦小宝几乎来不及喘息,玉佩再裂。他的指缝被血和玉屑扎得渗出疼痛。身侧景物猛然一闪,时间倒流,海大富的奸笑重现。
只是这一次,场景其中忽添新变。他蓦地发现,自己身后的地面出现了一条血红龙影,蜿蜒缠绕至桌脚,拖曳着无数黏稠的命格碎片。那龙影似乎在哀嚎,片刻便潜入自己手心。
“啧,原来是天道用命格布的棋盘,还怕咱找不到门口?”韦小宝自嘲一笑,心底反倒松快,“老海,你瞧好,”
他故意抓起碎玉,朝桌面一摔,厉声道:“这玉佩碎了,总要换个新规矩!”
这话像是打开什么禁制。赌桌之上,时光骤然分岔,暗流如黏稠墨汁注入空气,空间如纸张二次撕折。海大富脸色陡变,他背后命格器骤然溢出万千锁链,将龙影锁进器皿。
而韦小宝体内的蛟龙气与混沌之力毫无征兆地融合,剧痛撕扯,他身上龙鳞浮现,掌心化出青金爪痕,牙根发痒,双目竟隐现竖瞳!
建宁公主在这骤变之际踏前一步,一曲琴音横扫夜风,指间琴弦弯得破碎似的。琴声携带九尾狐命格,与玉佩碎光遥相呼应,顷刻间巷子里的气流带起涡旋,时空折叠线重组。
双儿的身影随破碎玉佩终于凝实。她的狐狸尾巴在空气里弹跳,第一时间扑在韦小宝怀里,声音里有一丝挑衅:“小宝哥哥,这把冤魂钥匙,你敢用吗?”
“你不现形,我还真要跟时间喝两杯解闷酒了。”韦小宝摊手,面上虽作痞笑,却能看见指尖在微微发抖,他知再一次的时空循环,会消磨龙族的古血,耗竭妖狐的寿元。
建宁目光落在他的手腕,眼神一瞬压至阴霾,“以玉佩为序,锁住轮回出口。敢做这一局,己是绝路。”
韦小宝毫不含糊,抓起古铜钥匙狠狠刺在龙影缠绕的赌桌心脏。顷刻之间,满屋命格碎光腾腾跃起,桌下龙影裂开,青金龙尾自地下升起,带出一片血雾。
海大富怔住,命格器内锁链全部断裂。他扑上来,手指死死掐住韦小宝喉头,狞叫:“你敢毁了这轮回棋局?换来的不过是三界命格同殒,你也死无葬身!”
“管它几界,老子只管眼前有没有酒喝,有没有命赌,天道的棋,我当狗屁!”韦小宝硬生生扯下海大富的手掌,口中一团腥甜血气滚过,却依旧妄自得意地咧嘴。
轮回终于在古铜钥匙刺中赌桌中心时塌陷,
空间如同碎冰,纷纷坠落。那枚牢牢嵌在赌桌中央的钥匙,仿佛一举戳穿了所有时序罅隙。龙影惨嚎,环绕赌坊三周,龙鳞变作青金飘带飞进虚空;时间的波浪缠绕,却在这一刻出现裂口。
韦小宝硬撑着残破的身子,扭头望向残墙上的裂痕。裂痕彼端,映出扬州旧日斑驳的春日街巷、建宁公主青衫舞袖、双儿狐耳隐现的剪影。灯火人间,浮生若梦。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回到了初始命格赌局的前夜。
西周静得连灰都听得见落地。双儿忽然倦倚在他肩头,声音软软道:“你下次,还能赌几回?”
韦小宝摇头,脸上露出扬州混混惯常的欠揍笑容,“要是死得干脆,倒省了拆东补西的麻烦。”
建宁公主轻抚古琴,眼底微光闪烁。她没有多说,只在琴弦最后一拨,将残余命格气息拍入赌桌里的钥匙。随即,巷口外的风缓缓散去,黏稠的夜幕下所有怪诞归于静谧。
只听青石板路上传来铁蹄声,一队新客、旧仇、命格猎者踏入赌局。扬州夜色里,韦小宝拖着残破身躯迎着风笑:“天道的命盘也好,三界的规矩也罢,今夜城中,咱可要再赌上一局新的命格。”
春灯微冷,命格之网在静默中重织。赌局尚未落幕,远处扬州城头己起新潮。
而那枚被时光囚困的玉佩,沾满冤魂气息,静静躺在他掌心,等待着下一次碎裂的响声,予人一线自由的可能,不论是谁,终究想在这荒诞棋盘上,押下自己那一点微小、却绝不认输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