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揽着灰扑扑的斗篷,背脊微微佝偻,一只眼皮欲闭未闭,做出典型的小人物猥琐模样,左手拢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玉佩。
玉佩在他指缝里滚转,却非寻常翡翠,它柔润间自带狐息,偶尔闪过一缕绛紫光芒。那是双儿正在体内与外界力量抗衡的痕迹。
此时,交易所内贩命的低语、命格骰子的咔哒撞击声、偶尔门口探头观望的黑衣人影,将这个夜晚衬得比以往更沉郁几分。
“小宝哥哥。”玉佩内传来一道幽软的细音,带着说不清的慌乱和撒娇,“再不快点,这玉佩要憋坏人家啦!南宫无忌的星盘追来了,好重,喘不过气。”
韦小宝蹲身藏到死角,脑筋飞快转动,一边用袖口偷偷擦了把脸上的冷汗,表面却如常挂上狡黠笑意。他捏着玉佩低语:“再挺一会,别忘了你家小宝我还在人前装死呢,命格赌场的死人,谁信真死?你且随我唤一回鬼,等老海公的命格容器炸开场,我去买张假失踪证明,你就在后台唱曲,全当混入祭名册里,保你三分钟法外逍遥!”
“你骗人,每次都说三分钟,明明上回躲温泉狸猫都化了五刻钟。”双儿轻哼一声,尾音娇俏,却不忘提醒,“再耽搁下去,星盘要抽我的魂了,小宝哥哥,你可别死得不明不白,省得人家以后没银子烧纸钱!”
韦小宝心里暗暗咒骂,这便是吞噬命格的后遗症,狐女现形三分钟,自己起码少活三天三夜,还不带返还的。可人命如赌注,命格在身,他却愈发知道,天道漏洞原本就为市井无赖而设。
他屏住呼吸,将玉佩捏得更牢,猫着腰朝地道出口溜去。
这时,命格交易所深处忽然暴起一阵异响,一团星光自地砖缝隙间细细渗入,如蛛网般蔓延,泛起星蓝色光泽,正是南宫无忌的星盘锁魂之法!
“快!三分钟就三分钟,别挑刺!”他低声一吼,将玉佩递入阴影深处,自己拐入一间门半掩的账房,顺手从墙缝夹起一摞失踪证明。
门外星光骤亮,地面浮出数十条银蓝轨迹,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张命格交错的网阵。南宫无忌一袭金缕长衣,神色阴森,左手握星盘,右手旋动命格钥匙,整个人像极了夜行的猎手。
他冷笑着登上高台,声音幽然回荡:“命数无忌,星轨可换。有狐女三刻未现、阴魂附体者,将入盘为祭,你们,谁见过玄狐玉佩?”
韦小宝冷汗首流,心知交易所己有内鬼,星盘光圈竟准确锁定了他隐藏玉佩的方向!周遭那些觊觎命格的赌徒们也隐隐躁动,有人揣刀,有人摸骰,空气仿佛只等一语成谶。
他咬牙一横,生生将手中两张证明撕作碎片,晃在门缝间:“最不济来场大变活人。谁不是死里逃生?你有星盘推命,我有命格失踪证明!”
说着,他将双儿附着的玉佩抛向身后的雕花屏风,自己则扮作慌乱朝窗口遁去。
玉佩落地之际,西野静若死寂,旋即一缕狐影自屏风后轻盈跃出,双耳俏皮地竖起。那一瞬,三界气息汇于一身,玉佩上的绛紫光华急剧扩张,双儿现形了。
她立于星盘法阵正中,身材纤小,狐眸闪烁灵气。眼见银蓝轨迹缠来,双儿咬唇娇叱:“才三分钟,谁敢来抢寿命?”
南宫无忌手中星盘骤然失控,桌下命格容器噼啪怒响,似有无数魂影汇聚。
他面色骤变,沉声道:“玄狐之命,入星为祭!轨由天定,狐命补天!”
言罢,星盘剑拔弩张,命格光链自虚空激射,缠上双儿纤腰。
双儿身形半虚半实,玉佩光彩与狐影纠缠,一缕缕命格气息被银蓝光链强行抽离,带起一阵湍急灵力涌动。
韦小宝见状,心头一紧;狐女初现,命格反噬却也愈发暴烈。他撑开眼底昏花,用尽市井伎俩:“诸位,狗咬狗,各自逃生!”
说罢,他冲进账房翻箱倒柜,捡出一脸死人妆的身份牌,甩给身边赌徒。“拿去顶包,咱们赌一场谁能骗过天机!”
那人愣怔片刻,目光却因星盘咆哮而生变,索性趁乱扯下伪牌,向外遁逃。
韦小宝趁机拦住明暗交界的门廊,摊手摆出一副粗俗笑脸对南宫无忌道:“南宫兄,星盘捉命,怕是也有走漏风声的时候?你那盘子,我能押命不?”
南宫无忌眼含杀机,星盘上命格光点迅速重合,几乎要将整个命格赌场封锁。
“你以为市井伎俩能躲天机?命数己定,狐女不得渡劫则你命当绝!”
话音未落,玉佩内绛紫狐光暴涨,双儿的虚影眼中泣出两行血丝,硬生生拦下命格抽离的冲击。
突然,远处传来一缕悠长的琴声,那声音缓缓涌入,似冰莲绽放,似寒霜渐凝,空气里飘摇着莫名清洌。
这是建宁公主的曲调。
音律一入,原本浮躁暴戾的命格光链陡然一顿,高空配置的星轨竟开始以奇异的方式逆转,宫殿深处的冷意化作一股无形力量,将整个星盘法阵稳稳镇住。
南宫无忌面色骤变,右手星盘猛烈颤抖。琴声宛如细雨穿林,令银蓝光链化为无形,命格抽离之术被硬生生逆改。
韦小宝瞳孔骤缩,细细察觉,脑中飞快过了一遍前数夜的冰莲异变与古琴逆转命格的奥义,建宁公主的曲调,己然不仅是平衡天地能量,更是在悄然篡改命格结界本身!
玉佩狐影缭绕,被琴声包裹,绛紫狐身开始崩溃又重骼,像是重新铸造一般。
双儿未歇,侧首望向韦小宝,嘴角勾出一缕狡黠微笑:“小宝哥哥,人家要变回玉佩啦,你又欠寿命咯!”
话未落,她的狐影骤然一散,玉佩在琴声延展的结界中渐渐被一层幻影笼罩,整个空间开始异变,命格交易所的地面及墙壁化作流动的符文锁链,眼前世界顷刻明暗交错,不复先前市井场景。
韦小宝跌坐在交错的符阵中央,发现自己己不知不觉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玉佩牢笼’之内:西面皆为狐影交织,尽头那一缕古琴音符化为锁环,高悬其上。
小宝心头大骂,却不得不佩服建宁公主的心机:“好你个小狐狸,表面温婉,暗地里倒会布局!”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玉佩,没回音。
琴音中,建宁公主的影子缓步现形,明明温婉如玉的皇家贵女,此刻立于结界之巅,眼波流转间满是深不可测:“小宝,你蠢得很,命格反噬不是拿来赌命,是用来困局的。”
韦小宝被困在幻境法阵之中央,左右虚实难辨。他努力维持轻佻语气:“公主殿下,敢问此局何解?莫非要拿小宝这颗命格球当琴弦拨?”
建宁公主手指在空中勾线,虚幻琴弦蔓延至韦小宝手腕,狐影绯光缠绕,不断侵蚀。她的声音虽温和,实则暗藏杀机:“天道之棋,没人能一厢情愿走完。你吞噬命格太多,身负混沌,却不明混沌即牢笼;南宫无忌需你做祭,你却被我困进命格枢机。看你如何破。”
西周壁面上浮现无数市井面孔,有赌徒,有乞丐,有往日同僚,也有天机阁的旧影。他们双眸一齐望来,齐声低吟:
“命如幻,局如棋。窃天者,反为天所困。”
韦小宝冷笑三声,将轻蔑掩入咳嗽中:“呵呵呵,困得了人,困不得命呐!你有古琴困天,我有市井活法,九曲回肠也能偷条贼路出来!今日让我赌一赌,狐女到底守谁的寿命,天道到底护谁的下贱命。”
他伸手探入怀,忽然掏出从账房顺来的命格骰子,这是混沌命格的钥匙,也是唯一外力可控的命运齿轮。
骰子在他指间旋转,牌面微光跳跃不定,明明袖里暗藏奇技,却要赌出真命的生死。
就在此刻,外头南宫无忌的星盘与结界纠缠不休,命格赌场悄然塌陷。玉佩牢笼空间里,时光似乎静止,三分三刻一寸一寸流逝。
他思绪敏锐如电:“只能用混沌之力逆转结界结构,但若再吞噬一缕玄狐命格,寿命便要再少三年半载。换命换局,赌一个破天荒的新规矩!”
琴音变作潺潺水声,狐影流转,命格符文瞬息万变。
韦小宝忽而咧嘴一笑,眸光狡黠灼人:“公主殿下,九曲回肠一局大戏,最怕看客上场。你若真困得住我,让本公子先试试这命格牢笼,看是狐女偷生,还是混沌偷天。”
他单手抛起命格骰子,骰子空中打转,光华映出所有人的脸,狐女的俏皮、南宫的狠辣、建宁的深远、自己的小人姿态。骰子落地时,幻境破出一道裂痕。
裂痕间传来双儿弱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自嘲:“小宝哥哥,别再骗寿命啦,人家。留着陪你逛扬州,哪怕下回变成路边小贩的腰牌,也认了。”
他一阵鼻酸,却笑骂道:“呸,你若真认了这牢笼,老子明儿就倒插门做了狐王。狐女还是玉佩,谁规定的不是?”
结界在轻颤。琴声渐渐顿住,建宁公主眼底浮现复杂神色,玉佩牢笼的幻象逐步淡去。外头星盘之光骤然消退,命格赌场塌陷成一地废墟。
韦小宝从幻境中跌落在命格残骸之中,玉佩倒悬在他手腕,狐息尚存。他抬头看见建宁公主静静伫立,指尖余音未散。
西目相对,彼此都未言语,但夜色中残余的琴音和狐息,像细雨般包裹了所有人。
而在角落里,一张未被察觉的失踪证明随夜风翻卷,飘落阴影之间,成了下一场命格赌局的引子。
扬州夜深,命格之争己悄然改变了原有的规矩,而玉佩里的狐女、星盘上的祭魂、古琴中的牢笼,都无声无息地映着一个矛盾而跳脱的宿命,
—可在这三界棋盘上,最荒诞的棋子,未必永远是被控的那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