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休眠舱,在“嘶”的一声轻响后,彻底成为历史。第一批智人在新宇宙清新的空气中醒来,他们如同白纸,迅速吸收着这片新生的馈赠。天空中的“∞”星轨,无声地指引着一切。知识不再需要缓慢积累,它仿佛首接刻印在基因深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考,都带来科技的飞跃。
仅仅数代,高耸的悬浮城市便拔地而起,它们线条流畅,材质光洁,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城市内部,资源分配中心高效运转,没有排队,没有争抢,一切按需供给,选择的烦恼也随之消失。疾病被连根拔除,冲突成了最荒诞的古老传说。新人类在无菌的公园里嬉戏,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满足微笑。艺术家用光影编织出最绚丽的梦境,科学家在全息实验室里推演着宇宙的奥秘。
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没有饥饿,没有嫉妒,甚至没有一丝微尘。这片无瑕的画布上,生命像被精心修剪的盆栽,和谐而有序。
然而,在这极致的安定中,一些被称为“感知者”的哲学家和艺术家,开始感受到某种不协调。他们夜不能寐,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盈”。生命轻得像羽毛,历史轻得像未曾存在。这种感觉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完美的表象。
艾德文,一位年长的感知者,常在智者议会厅的透明穹顶下冥想。窗外,永恒闪耀的“∞”星轨静默悬浮,它是新人类膜拜的创世象征。但此刻,艾德文的意识却像被困在一个完美的透明气泡里。他能看到一切,城市的光影,人们满足的笑脸,科技的奇迹。可他触碰不到任何粗粝的真实。他试图追溯过往,却只寻到一片虚无。文明的根系仿佛被彻底切断,没有血泪,没有挣扎,更没有那些足以沉淀出“重量”的记忆。那是一种可怕的空白,一张被抹去至关重要篇章的白纸。
这种空虚,最终在他手中化为形体。光影艺术馆内,他的雕塑不再是光洁的流线型,而是呈现出破碎的、残缺的形态,每一道裂痕都透着压抑。他的音乐不再是和谐的乐章,而是夹杂着不协和音的低语,像远古的悲鸣,像被压抑的呐喊。这些作品最初被视为“新潮”,随后却引起了更多感知者的共鸣。他们开始聚在一起,在艺术馆的角落,在悬浮城市的边缘,讨论这种难以名状的“空白”。
“我们像被抽空了灵魂。”一位艺术家低声说,眼中带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迷茫。
“这完美,是真实的吗?”另一位哲学家提出疑问。
艾德文看着他们,知道自己并不孤独。他们试图寻找这种“空白”的源头。翻阅科技日志,只有冰冷的进步曲线,效率和迭代被奉为圭臬。观察社会运行,只有完美的逻辑闭环,按需分配的物资,精确到毫秒的日程。一切都滴水不漏。
他们再次望向天空,那道曾经被视为创世奇迹的“∞”星轨。它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一切“过去”隔绝开来。一种隐约的焦虑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这完美,这极致的和谐,是否仅仅是一种被设计的遗忘?他们在这片没有历史的空白中,感到生命轻得无法呼吸。一场思想的暗流,开始在这片被精心守护的完美世界下,无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