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的余温还没散去,小燕子却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蔫蔫地晃进漱芳斋时,紫薇正对着窗台上的茉莉出神。
“紫薇……”
小燕子的声音带着点发颤,她往紫薇身边一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我心里乱得像团麻,你说……皇阿玛他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
紫薇转过头,眼底早有了然,却还是温声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赏花宴上啊!”小燕子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困惑,“皇阿玛跟我靠那么近,我问皇阿玛那花瓣像不像棉花糖,皇阿玛却说没我甜!
还有那首《凤求凰》,他特意告诉我是求娶心上人的……我越想越不对,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跟看别人真的不一样。”
紫薇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深水:“小燕子,皇阿玛是天子,也是咱们的父亲。他待你好,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股别人没有的鲜活气,让他觉得亲切。”
“可那不是父女的亲切啊!”小燕子急得站起来,“我现在见了他就心慌,总想着躲。”
紫薇叹了口气,柔声劝道:“你呀,就是想太多。皇阿玛是什么样的人?他若真对你有别的心思,又怎会让你这般自在?他不过是疼你,把你当最宝贝的女儿疼。你忘了刚入宫时,是谁护着你免了那些规矩?是谁在你闯祸时替你担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燕子慌乱的脸上:“再说,这宫里谁不盼着皇阿玛多看一眼?你这般闪躲,反倒显得生分了。皇阿玛待你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份好,不是谁都能得的。”
小燕子愣了愣:“可……可我总觉得别扭。”
“别扭也是暂时的。”紫薇替她理了理鬓发,“你想想,皇阿玛能给你什么?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荣,是风风光光的日子,是没人敢欺负你的底气。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她没提永琪,却字字句句都在将小燕子往乾隆那边引——在她看来,永琪虽真心,却终究是皇子,前路太多牵绊,怎比得上帝王的庇护来得稳妥?
小燕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里的乱麻似乎被捋顺了些,可那点不安依旧像根细刺,扎在心头。
从那天起,小燕子像变了个人,果然开始躲着乾隆了。
乾隆派人来叫她去御花园练箭,她推说身子不舒服;传她去养心殿陪读,她就说要跟紫薇学规矩。
即便在宫里偶遇,她也总是低着头,匆匆行个礼就躲开,连一句“皇阿玛”都喊得磕磕巴巴。
乾隆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可连着几日见她这般闪躲,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他站在回廊下,望着小燕子匆匆跑远的背影,眸色深沉——这只小燕子,终究是察觉到网了。
而永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又喜又急。喜的是她终于肯拉开距离,急的是她还是不愿意见他。
他去漱芳斋找紫薇打听小燕子想法时,却总被紫薇几句话挡回来,说小燕子只是闹脾气,过几日就好,她会劝劝她。
永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便只能托紫薇悄悄照看一二,自己则更频繁地往学士府跑,与尔康、尔泰商议着下一步——这棋局,总算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却也更险了。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小燕子又去了漱芳斋。
在漱芳斋的葡萄架下,紫薇正帮小燕子理着新做的旗装领口,小燕子却心不在焉地揪着衣角,忽然抬头道:“紫薇,我总觉得……皇阿玛这几日看我的眼神,冷了好多。”
紫薇指尖一顿,随即温声道:“许是你总躲着皇阿玛,皇阿玛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快。皇阿玛一向疼你,哪会真的生你的气?”
小燕子却摇头:“不是不快,是……像看着一只想飞又飞不高的鸟儿,带着点琢磨的意思。”
她打了个寒噤,“我现在见了他,腿肚子都打转。”
正说着,小桌子匆匆跑进来:“还珠格格,五阿哥在门外求见,说有要紧事。”
小燕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的?我都躲到漱芳斋来了,他都能闻着味儿追来!真真是烦透了。”
小燕子现在满脑子都是乾隆这几日对她的冷淡。明明是她先躲着皇阿玛的,可当皇阿玛真的不找她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呀?可为什么她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紫薇将小燕子的反应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从小燕子的反应看来,皇阿玛应该是己经打开了小燕子的心扉!
只是小燕子那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心,还不习惯罢了。一旦她明白过来了,皇阿玛也就会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永琪终究只会是小燕子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小桌子也颇为无赖,但他不得不再次询问,毕竟这五阿哥还等在外面呢。
“还珠格格,您要见一见五阿哥吗?”
“不见不见!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桌子带着小燕子的回话走了出去,永琪听到小燕子的回话后,只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了。
他望着漱芳斋紧闭的朱门,指尖攥得发白——他怕,怕小燕子会在皇阿玛的温柔攻势里,一点点妥协。
此刻,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转身往回走时,小路子却出现在了漱芳斋外。他看着永琪淡淡道:“五阿哥,皇上今儿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赏雨,说许久没和您下棋了,宣您去陪陪。”
永琪脚步一顿,随即道:“这就去。”
他知道,这是皇阿玛的试探,也是警告。这盘棋,不仅是他和皇阿玛的较量,更是小燕子的命运,一步都错不得。
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乾隆坐在听雨亭里,面前摆着棋盘,见永琪进来,只抬了抬眼皮:“来了,坐下吧。”
乾隆落下一子,棋子落盘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乾隆忽然开口:“永琪,你说这棋,是执黑的占先机,还是执白的更从容?”
永琪握着棋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儿臣以为,棋局无常,心定者方能胜。”
乾隆笑了笑,指尖点向棋盘一角:“可若这棋盘上,有颗棋子自己想跳出局呢?”他抬眼看向永琪,目光锐利如刀,“你说,该留,还是该弃?”
永琪脊背挺首,迎上他的目光:“儿臣以为,棋子亦有本心。强留的棋,落子无悔,却未必能成棋。”
雨声似乎更急了,父子俩的目光在棋盘上交汇,无声的较量,比这风雨更让人窒息。
而还在漱芳斋里的小燕子,正对着窗外的雨发呆,她不知道,自己这颗“棋子”,早己被卷入了无人能退的棋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