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的最后一个清晨，潜行是被桂花酒的甜香勾醒的。执法正站在窗台前，玻璃罐被阳光照得透亮，去年的桂花酱结着浅琥珀色的膜，新折的桂花枝斜插在空瓶里，金粉似的花瓣簌簌往下掉。
“醒了？”执法转过身，指尖捏着个白瓷勺，“队医说你咳嗽没好，煮了梨水。”
潜行赖在被子里没动，眼睛跟着对方的动作转。执法的左肩还贴着膏药，穿制服时总被肩章磨得发红，此刻松着衬衫领口，锁骨处那道被酒液溅过的皮肤，在光线下像蒙着层薄纱。他忽然想起昨夜执法吻在膏药上的力道，不重，却像烙铁似的，把那点疼熨成了麻酥酥的痒。
“看什么？”执法把碗递过来，腕骨上还留着潜行昨天掐出的红印。
潜行仰头喝了一大口，梨水的甜混着桂花的香漫进喉咙，他咂咂嘴，忽然伸手去扯对方的衬衫：“让我看看肩。”
执法侧身躲开，耳根却泛起薄红：“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膏药贴歪了没。”潜行不依不饶，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攥住了手腕。执法的掌心带着梨水的温，指腹磨出的薄茧蹭过他的皮肤，像银铺錾子刻在银链上的力道。
“安分点。”对方的声音有点哑，却没真的推开他。
潜行忽然笑了，反手扣住他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两张铁架床之间的三十厘米，够他滚进执法怀里，够两人的呼吸撞在一处，够银链从衣襟滑出来，山与水的刻痕在晨光里轻轻碰响。
“你看，”潜行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后腰，银链的凉贴着皮肉，“连在一起了。”
执法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他。窗外的鸽子又飞了起来，翅膀扑棱声里，潜行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对方胸口，像去年在桂花树下，两人踩着彼此的影子转圈时，他不小心撞在执法背上的力道。
收假那天，队里临时加了训练。潜行的右肩还没好利索，做匍匐动作时，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他咬着牙没吭声，首到手腕忽然被人拽住。
“停下。”执法的声音带着点急，蹲下来看他的肩，眉头拧得很紧，“说了让你别逞强。”
潜行想笑，却被他眼里的慌刺得鼻尖发酸。他伸手去碰执法的眉骨，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任务时替他挡碎片留下的。“没事，”他低声说，“你看，没流血。”
执法没理他，首接把他拽了起来，半扶半抱地往医务室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训练场上，潜行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挂在执法身上，像条耍赖的尾巴。
“你看，”潜行又笑，声音里带着点喘，“影子又黏上了。”
执法的脚步顿了顿，忽然低头看他，眼神软得像化开的桂花糖：“嗯，没跑。”
医务室的白窗帘被风吹得晃了晃，带着点外面的桂花香。执法替他换膏药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潜行盯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的耳后也沾了点桂花，大概是早上整理花枝时蹭到的。
“执法，”他忽然开口，“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去银铺吧。”
执法的手顿了顿：“做什么？”
“把名字补上。”潜行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很亮，“刻在山和水中间，好不好？”
窗外的风停了，桂花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执法没说话，只是低头在他贴好的膏药上轻轻按了按，力道刚好够他感觉到那点暖。
潜行知道，他答应了。
就像知道，今年的桂花酒会比去年的甜，明年的桂花酱会比今年的稠，就像知道，无论走多远，他们的影子总会拧成一股，在青石板路上拖出不会断的线，把山与水，把他和他，连成一个圆。
银链在衣摆下轻轻晃，山碰着水，水绕着山，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把两个名字，磨成了骨血里的疤，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