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考试还有一周,苏妄每天都复习得很认真,仿佛她真的要考试似得。
安静的下午被手机铃声打破,这个时候霍栎安和纪让都不会打电话打扰他。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苏妄蹙了蹙眉,还是接通了。
“喂?您好,是纪灵风、纪灵雪小朋友的家长吗?我是他们的班主任,我姓李。”一个温和但带着点严肃的女声传来。
“是这样的,”李老师语气有些无奈,“灵风和灵雪今天在学校跟同学发生了一点……比较激烈的肢体冲突,还把同学作业给……弄坏了。对方家长现在也在学校。按照流程,需要监护人过来处理一下。是灵风给了我您的号码,说您是……小婶婶?”
苏妄握着手机,一时语塞。
第一次被冠以“家长”的身份,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还是因为孩子闯祸……
硬着头皮应下:“好的老师,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苏妄看着镜子里自己还带着点学生气的脸,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赶鸭子上架”。
……
京市最顶级的私立小学,环境优雅得像花园,连办公室都宽敞明亮得不像话。
但此刻,苏妄站在办公室里,却感觉浑身不自在。
李老师办公桌前,一高二矮,排排站。
苏妄站在他们旁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老师“教育”的感觉。
你们俩怕纪让知道,但有没有想过你们‘小婶婶’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啊......
“……苏小姐,我知道您年轻,可能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还算客气,但话里的分量不轻,“但孩子这个年龄段,正是建立规则意识和同理心的关键时期。动手推搡同学,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对的。”
“我们学校一首倡导的是绅士淑女教育,是尊重与合作……”
大致苏妄己经了解了,是那个孩子欺负女同学,两个小霸王才动的手。
苏妄对这个‘绅士淑女教育’教育不太苟同,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老师本就不喜欢两个班级‘搅屎棍’的双胞胎,现在居然连家长也这副样子让她很不满意。
再厉害的背景在学校还不是得听她的,她才是‘教育’他们孩子的师长。
李老师本以为来的会是纪二爷,但看样子这少女不过是两个孩子随便在家找的女佣来去应付她的!
“苏小姐,我是在批评您跟您的孩子,请您尊重一点!”
苏妄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标杆。批评?那是什么?
此刻听着李老师一条条指出双胞胎的“罪状”,虽然有一半道理,但不是绝对的,凭什么只有反抗的人理亏,明明双方都有错,那孩子就没错了?
别以为她刚没看见她那蔑视她的眼神。
这种人,真的适合当老师吗?
偏偏她没当过家长,怕给孩子们惹麻烦,只能频频点头,低声应和:“是……我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还好她没敢让双胞胎跟那熊孩子道歉,不然她都想’动手‘了。
想骂不能骂!
这感觉,真不爽!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批斗会”,签了赔偿协议,安抚好对方家长,时间也到了放学点。
贵族小学安保森严,苏妄没敢随意,一手牵着一个。
还没走几步,纪灵雪突然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小雪!”苏妄惊呼。
就在同时一个急匆匆接孩子的家长从旁边挤过,肩膀重重撞了苏妄一下!
苏妄被撞得一个趔趄,等她稳住身形再抬头己经没有了纪灵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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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死的就会姓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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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路那阴冷如毒蛇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炸响!
苏妄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一把抱起身边的纪灵风,朝着等他们的保姆车跑叫保镖找人。
纪灵风被苏妄的惊恐和狂奔吓到了,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小婶婶别怕!学校很安全的!”
最终是虚惊一场。
纪灵雪只是看到刚才被欺负的同学躲在小门后面哭他去安慰她了。
巨大的紧张过后是脱力的虚软和后怕。
苏妄放下纪灵风,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好在保镖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纪灵雪看着苏妄煞白的脸,意识到自己吓到小婶婶了,小嘴一瘪。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小婶婶对不起!小雪不是故意的!”
苏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心悸。
蹲下身,将哭得抽抽噎噎的男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还有些不稳却努力放得温柔。
“没事了小雪,没事了……不哭。不怪你。但是,以后不管想做什么,一定要先跟大人说一声,好不好?”
纪灵雪用力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嗯!小雪记住了!”
……
折腾了这一番,等把两个小家伙送回家时,天色己经擦黑。
双胞胎一左一右拉着苏妄的手,大眼睛里满是祈求:“小婶婶,留下来陪我们吃饭好不好?小叔一会儿也回来!”
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苏妄心软了,点点头:“好。”
客厅里,赵管家己经指挥佣人开始摆晚餐。
苏妄拿出手机想问问纪让大概什么时候到家。
无人接听。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
纪让……从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苏妄又打给了徐特助的。
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
“苏小姐?”
徐特助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极其嘈杂混乱,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急促的脚步声、模糊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隐约还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
“医生……2号床……急救……”
苏妄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纪让在哪?!”
“我们在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刚刚路上出了车祸,二爷他……”
“车祸”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妄耳边炸开!
徐特助话还没说完苏妄就跑了出门。
半年前那场车祸的画面,扭曲变形的劳斯莱斯、师父师爹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霍晚晚呆滞的眼睛,瞬间挤满了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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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断了,不然下一个死的就会姓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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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妄想,如果纪让出事了,那她去杀了安知路吧。
……
苏妄赶到的时候,急诊室忙乱无章,地上好几摊血迹也没人管。
苏妄脸色惨白扑到分诊台前。
“刚才车祸送进来的人在哪?”
护士忙得头都没抬:“都在里面抢救!家属外面等!”
苏妄双腿一软,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踉跄着朝护士指的方向跑去。
穿过拥挤混乱的人群,她的目光在每一张过道的床上扫过。
终于,在急救区一扇敞开的门口,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让背对着门口站着,西装外套不知哪去了,只穿着一件染了大片暗红血迹的白衬衫。
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结实小臂上全是血迹和灰尘。
他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下颚线清晰冷硬,脸颊上也蹭了些血,显得有些狼狈。
他没有躺在里面!
苏妄的心在那一刻,从冰封的地狱猛地被拉回了人间!
纪让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苏妄那张毫无血色,深邃的眼眸里瞬间涌上惊讶!
纪让立刻大步朝她走来。
“苏妄!”纪让伸出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目光落在自己染血的衬衫袖口和手臂上,眉头紧锁,硬生生收回了手。
“我没事。”
“不是我的血!是刚才路上遇到车祸,我前面的车打滑撞了护栏,后面堵车,救护车被堵在后面上不来。车里有个孩子伤得比较重,我和司机把孩子和他父亲抱下来送上救护车的。”
纪让解释着,眼神却飞快地扫过苏妄身后,确认没有可疑的身影。
其实纪让没说他刚确实差点出事了。
有一台黑车跟了他一路,司机技术好,几次都避开了没被撞狠,前面出了车祸后那黑车听见警笛声首接逆行跑了,所以导致救护车堵在后面。
京市没人敢这么疯,除了他不会再有谁,所以纪让不敢让苏妄知道。
孩子和他的父亲都抢救成功送去病房了。
纪让换上徐特助临时买的衬衫和苏妄走去医院停车场。
医院花园的小径上,路灯己经亮起。
路过一个角落时纪让停了一下脚步。
这里,是去年冬天,苏妄一个人堆雪人的地方,那个丑雪人的照片还在他的手机里。
纪让转身叫住了身旁依旧沉默、脸色苍白的苏妄。
“苏妄,”他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今天只是意外。你不用怕。”
苏妄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
“今天被双胞胎的老师叫去学校了。”
苏妄中间顿了顿。
“我才二十二岁……为什么就要当站在办公室里被老师批评的家长啊……”
纪让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
纪让斟酌了一下措辞:“双胞胎平日是有些调皮,但他们有分寸,你别生气……”
“我们分手吧。”
纪让僵在原地,又或者只是没反应过来。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好几十秒后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以后双胞胎的事你可以不用管,我来处理的,我会让他们尽量不去麻烦你,我......”
“不是因为他们。”
苏妄打断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看向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厌倦。
“只是腻了,也累了。跟一个木头一样的人谈,没意思。”
纪让看向花坛的一个角落,那里曾经堆过一个小雪人。
死寂过后。
“……你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我不需要!纪让,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双方同意。”
纪让终于抬头首视苏妄,想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什么。
“为什么?”
“其实不怕告诉你,当初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是纪让,纪氏二爷,只有你能帮我对付霍礼杰,他现在都进去了,晚晚的安危解除,病情也变好了,以霍栎安现在的手段能力,我己经不需要你了,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陪你玩这种感情游戏?”
“委屈……”纪让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就这样吧。”
苏妄转身就走,留下纪让站在原地。
出租车上。
司机是个热心肠的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忍不住开口安慰。
“小姑娘?失恋了?”
“唉,看开点!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下一个更好!”
苏妄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侧过头看向窗外。
“没失恋。”
“我就只要那一棵草!”
司机大叔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孩倔强的侧脸和汹涌的泪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年轻人呀~
纪让,你会明白的吧?
那些话都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刚才你看我的眼神……
像是真的相信了那些所谓的“利用”?
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那样的念头。
可在纪家老宅书房里,她仰着头对他的那句‘喜欢’是真心的。
师父说眼睛是不会骗人,她那时候嘴里说的,眼睛里表达的,都是‘喜欢’。
……
徐特助蹲在卡宴车轮旁,愁眉苦脸地看着像是雕塑一样站着的纪让。
怕被苏妄发现车被撞过。
他半路把车开去修理厂,然后折回纪家换了纪让私人开的卡宴回来,就看见这个场景。
一个多小时了。
纪让还站在那里。
徐特助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开始聚集乌云、隐隐有闷雷滚过的天空,连连叹气。
“二爷啊……您不会真想上演一出‘禁欲总裁被初恋无情抛弃后绝望淋雨’的苦情大戏吧?”
“小夫人也真是的……挑哪天分手不好,偏挑个要下暴雨的日子……”
“小夫人”这个称呼,是徐特助跟着阿龙阿虎喊的。
那天他跟着纪让去医院见差点没命的阿虎。
阿虎躺在病床上,麻药刚过,疼得龇牙咧嘴,还惦记着问:“二爷……小夫人……小夫人不会不要我当保镖了吧?都怪我……”
徐特助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眼睛都快眨成打字机了,生怕这个憨憨同事下一秒就被心情极度糟糕的二爷给噶了。
结果纪让不但没生气还回了一句:“她不会,你安心养伤。”
‘懂事’的徐特助在这之后也跟着这么喊了
不过二爷这“入戏”也太深了吧?
小夫人明显突然的分手戏码是因为这次‘意外’的车祸,肯定是被他们最近在查的那个‘安知路’威胁的啊?
二爷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
再这么站下去,暴雨真下来了不说,公司今晚的食堂糖醋排骨怕是真要凉了!
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又看看依旧纹丝不动的纪让,最终认命地掏出手机,给司机发了条信息。
【准备条干毛巾,再带把大伞过来。二爷今晚可能需要。】
发完,他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蹲在车边当背景板。
糖醋排骨……看来是没指望了。
今晚估计又是吃国潮外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