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打个电话。”
曹日天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锈铁，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在强光灯灼热的嗡鸣声中异常清晰。他没有看那份催命的病危通知，没有看墙上鲜红的倒计时，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建军，瞳孔深处残留的幽蓝余烬如同冰封的火焰。
王建军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在高压审讯中，嫌疑人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往往意味着重大转折——或是崩溃求援，或是图穷匕见。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试图穿透曹日天脸上那层近乎疯狂的平静。
“打给谁？”女预审员立刻追问，笔尖悬停，记录本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律师。”曹日天吐出两个字，声音毫无波澜。这是最标准、也最难以拒绝的理由。
王建军沉默了两秒。律师介入是嫌疑人的法定权利，尤其在如此重大的案件中。但他首觉这个“律师”绝不简单。这小子身上藏着非人的秘密，这通电话背后，恐怕是比张虎刘大富之流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可以。”王建军最终沉声应道，对旁边警员示意，“带他去指定通话室。全程监控录音！一个字都不能漏！”他特别加重了最后一句。
冰冷的手铐脚镣被打开，曹日天被两名身材高大的看守民警一左一右架起，拖出令人窒息的审讯室。穿过更加阴森、回响着沉重铁门开合声的走廊，进入一间狭小的、墙壁覆盖着吸音软包的通话室。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桌和一部老式的、带扩音功能的黑色座机电话。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红光闪烁，如同冰冷的眼睛。
民警将曹日天按在冰冷的金属椅上，重新锁死脚镣，只留双手可以勉强活动。其中一名民警拿起电话听筒，按下免提键，然后退到门口，与另一名民警一起，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
“号码。”民警的声音毫无感情。
曹日天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计算。几秒钟后，他报出了一串冗长而怪异的号码，并非正常的手机或座机号段，更像是一组经过复杂加密的通讯编码。
民警皱眉，看向门口监控摄像头方向。显然，监控室里的王建军也听到了这个异常号码。短暂的沉默后，扩音器里传来王建军低沉的声音：“接过去。”
民警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指示，在电话上拨通了那个怪异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电子盲音，持续了十几秒，长到让人以为线路故障。就在民警准备挂断时，盲音骤然消失！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电子音从听筒里传出，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在整个通话室里回荡： “身份识别码。”
曹日天喉结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报出了一组由数字和字母混合的、毫无规律可言的复杂编码：“Delta-Tango-Seven-Niner- Foxtrot-Kilo-Zero-Alpha…”
合成电子音沉默了两秒，仿佛在进行验证。 “验证通过。接入权限：临时通讯。请陈述事由。”
曹日天深吸一口气，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纱布下又是一阵刺痛。他无视疼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 “我是‘样本Alpha’。我需要十万块。现在。立刻。打入指定账户：6222XXXXXXXXXXX（报出母亲的医院缴费账户）。作为交换……”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屈辱，“……我接受‘观察者’的全部条款。包括……‘服役契约’。”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冰冷的合成电子音没有立刻回应。通话室里只剩下曹日天粗重的呼吸声和监控探头细微的电流声。两名看守民警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这对话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几秒钟后，合成电子音再次响起，语速似乎加快了一丝： “‘样本Alpha’，确认你的请求：即时支付十万人民币至指定医疗账户，换取你无条件接受‘观察者’监管及签署‘服役契约’。是否确认？”
“确认。”曹日天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请求己受理。资金将在三分钟内到账。‘观察者’特派员将于十分钟内抵达你当前所在位置（东城区公安分局）。请做好移交准备。”合成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告，随即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通话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曹日天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颓然靠回冰冷的椅背，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着。被束缚的手腕无力地垂在身侧。他知道，这份用自由甚至灵魂换来的“首付”，是母亲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两名看守民警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押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犯人，听过各种威胁、哀求、狡辩，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超出常理的交易！十万块？三分钟到账？移交？给谁？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通话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建军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显然刚才全程监听着这边的对话！ “快！立刻联系市中心医院缴费处！查一个账户尾号XXXX的缴费记录！快！”他对着手机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死死盯着椅子上闭目喘息的曹日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询。
不到两分钟。 王建军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接听，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了剧烈的变化——从难以置信到震惊，再到一种深沉的、被巨大力量碾压的无力感。 “……确认了？”他声音干涩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肯定的回答。 王建军缓缓放下手机，再看向曹日天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钱……到账了。医院那边，己经开始安排用药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 曹日天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濒临崩溃的死气，似乎被强行驱散了一线。
王建军挥了挥手。 两名看守民警上前，再次将曹日天架起。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阴森的审讯区或临时羁押室，而是押着他，穿过分局内部复杂的通道，走向一个平时极少使用的、位于大楼侧翼的特殊接待室。
接待室的门厚重而隔音。打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押送的民警呼吸一窒。 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己经等在那里。他看起来西十岁上下，气质斯文阴冷，正是曹日天之前在“超频感知”中捕捉到的那个轿车里的【Lv.2 未知机构特派员（观察/评估）】！他身后站着两名穿着没有任何标识黑色作战服、身姿挺拔如标枪的彪悍男子（【Lv.1 武装护卫（沉默/威慑）】），眼神锐利如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特派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精准地落在被押进来的曹日天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的珍贵藏品。 “王队长，辛苦了。”特派员的声音温和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向王建军出示了一份盖着鲜红而复杂印章的文件，“这是‘国家特殊人才征召管理办公室’的紧急调令。编号：ST-0729。曹日天同志因其特殊能力，现依据《紧急状态人才征用法案》第三章第七条，被征召进入‘长城’计划特别行动序列。即刻生效。所有相关案件卷宗、物证及人员，由我办全权接管。”
王建军接过那份文件，只看了一眼那枚复杂得令人眼花的印章和下面几个极具分量的联合署名单位，心就彻底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关于曹日天的所有笔录、法医初步报告、现场照片等材料，默默地递给了特派员身后的护卫。
“人，交给你们了。”王建军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看着被两名黑衣护卫从民警手中接管过去的曹日天，眼神复杂。这个浑身是伤、眼神空洞的青年，几个小时前还是他审讯室里的重大嫌疑人，转眼间，却成了国家某个神秘计划的“特殊人才”。这其中的巨大反差和背后隐藏的冰冷真相，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特派员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会王建军。他走到曹日天面前，无视对方身上的血污和浓重的药味，目光如同精密仪器般扫描着他。 “曹日天同志，”特派员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和”，“欢迎加入。你的母亲己经得到了最好的救治，请放心。现在，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初步的‘适应性评估’和‘生物信息采集’。”他挥了挥手。
一名黑衣护卫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专业地解开曹日天的手铐脚镣。另一名护卫则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银色金属手提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医疗器具——粗大的针筒、连接着导管的采血管、还有几个贴着复杂标签的采样瓶。
针尖刺入手臂皮肤，冰冷的刺痛感传来。 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被缓缓抽入粗大的真空采血管。 棉签粗暴地刮擦着口腔内壁，采集黏膜细胞。 冰冷的镊子夹取着他拳峰伤口上脱落的血痂和缝合线残留物…… 【生命值：17/100（缓慢恢复）】 【饱食度：1/100】 【水分：24/100】 冰冷的数值在抽血的眩晕感中微微晃动。
曹日天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像一尊没有知觉的标本。他的目光穿透接待室的窗户，望向分局大楼外灰蒙蒙的天空。网格视野下，整个世界依旧是冰冷的线条和数据。只是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一条无形的、远比手铐脚镣更沉重的锁链，己经悄然缠上了他的脖颈，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个深不见底的“长城”计划。
采集很快完成。特派员仔细地封存好所有样本，对王建军点了点头：“感谢配合。后续相关事宜，会有专人对接。告辞。”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名黑衣护卫一左一右，几乎是挟持着依旧虚弱的曹日天，跟在特派员身后，快步离开了特殊接待室，穿过分局内部通道，走向一个专用出口。通道里遇到的警察纷纷侧目，但接触到特派员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和王建军沉默凝重的表情后，都明智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一辆没有任何牌照、车窗玻璃漆黑如墨的改装型黑色SUV，如同潜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专用通道外。
就在曹日天被护卫推搡着即将迈入那如同深渊巨口的车门时，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 目光穿过分局大楼的间隙，仿佛跨越了空间，落在了远处市中心医院ICU的方向。 网格视野中，一个微弱的、代表着母亲生命值的淡绿色光点，【生命值：63/100（稳定）】，正顽强地跳动着。
那是他用自由和未知的“服役”换来的延续。 代价，才刚刚开始支付。
车门重重关上。 黑色SUV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城市下午灰暗的车流中，消失不见。
冰冷的金属车厢内，特派员坐在曹日天对面，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冰冷。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博士’。”他的声音在引擎的微鸣中显得格外清晰，“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边缘，曹日天同志。或者说……‘样本Alpha’。” “从现在起，你的游戏规则，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