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杀进去!”
当老药头那句冰冷的“留不得了”话音落下的瞬间,秦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体内的混沌灵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想到了矿洞深处那座邪恶的血祭坛,想到了那具被轻易踹入能量漩涡、瞬间化为飞灰的奴隶尸体,想到了父母乡亲们那日益灰败的脸色和生命力流逝的绝望……一幕幕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杀!
必须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秦风的暴走。
老药头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他的面前,那只干瘦却有力的大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杀?”老药头的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冽,“拿什么杀?拿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去给人家挠痒痒吗?还是让这几千个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去填人家的牙缝?”
他一把将秦风按得坐倒在地,那看似瘦弱的身体,却爆发出让秦风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子,我问你,愤怒能让你一拳打穿凝脉境的护体灵气吗?仇恨能让你的速度快过人家的法术吗?能吗?!”
老药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秦风的心上,让他那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一点点地冷却下来。
是啊……杀?拿什么杀?
他想起了白天远远感受到的那股属于凝脉境的恐怖威压,那是一种能让空气都凝固、让灵魂都战栗的、完全不同次元的力量。自己这点启脉境中期的修为,在对方面前,恐怕真的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看着秦风眼中的火焰渐渐被无力的冰冷所取代,老药头才松开了手,重新坐回石头上,灌了一大口酒,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小子,记住,愤怒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你在动手前,先把自己烧成个傻子。”
他用脚在地上划拉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我们来算算账。那个老怪物,稳稳的凝脉境初期,甚至可能更高。他手下最得力的爪牙,就是白天被你看到的那些巡逻队长,至少有三五个是启脉境中期,剩下的十多个精锐打手,也都是启脉境初期。这还不算那些被他用邪法控制的、没有脑子的傀儡。”
老药头的脚在地上画出一个个代表敌人的圈,那密密麻麻的圈,看得秦风触目惊心。
“再看看我们这边。”老药头又在另一边画了两个小得可怜的圈,“一个你,半吊子的启脉境中期,打架全靠一股子蛮劲和那身古怪的脉。另一个,就是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他顿了顿,斜了秦风一眼:“别指望我能像天神下凡一样把他们全宰了。老头子我虽然有几分薄面,但真要是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把那些比这老怪物更麻烦的‘东西’给引来,咱们俩,还有这谷里几千口子人,都得跟着陪葬。”
老药头口中的“东西”,不言而喻,正是“执律者”。
秦风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是一个死局。
打,打不过。逃,身后是数千无法舍弃的亲人乡邻。等,更是等死。
无尽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他痛苦地抱住头,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枫溪村被兽潮吞噬的那一夜,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毁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碎。
“嘿,瞧你那点出息。”
就在秦风快要被绝望压垮时,老药头那带着三分酒气、七分不屑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风抬起头,只见老药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老狐狸般狡黠又带着一丝疯狂的兴奋光芒。
老药头指着秦风从矿洞里带出来的那块、沾染了邪异能量的矿石,嘿嘿笑道:“那老怪物既然喜欢吸‘毒’,那咱们,就陪他玩一把更邪的!让他吸个够!”
“他不是要用废矿炼那什么狗屁‘血元灵煞’吗?他不是把这山谷当成他的炼丹炉吗?”老药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那咱们,就帮他一把,把整个矿洞,变成一个能把他自己都炸上天的……超级巨大丹炉!”
秦风猛地一愣,一时没能理解老药头话中的意思。
老药头却来了兴致,他捡起一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奋笔疾书,一边画一边解释道:“那老怪物用血祭坛,是正向运转,将废矿中的狂暴能量提纯,再用生灵的阳气去中和。这个过程,慢,而且可控。”
“而咱们要做的,恰恰相反!”
老药头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充满了各种扭曲符文的阵法草图,它的能量流向,与谷主的血祭坛正好相反。
“咱们要做的,是逆练!是在矿洞里,布置一个‘混沌引爆大阵’!这个阵法,会反向刺激整个矿脉积蓄了百年的所有负面能量,包括阴毒、狂煞、怨念……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们全部……爆发!”
老药头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一旦阵法被激发,整个山谷的灵气,会在瞬间被这种爆发的能量彻底污染!到时候,这里就不再是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不会对凡人产生深远影响,但是一个对所有修炼者而言,都致命的‘毒瘴领域!”
“你想想看,”老药头循循善诱道,“那个凝脉境的老怪物,他那身精纯的灵力,就像一块干净的白布。当他被扔进我们准备的这个大染缸里,会发生什么?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功,吸入的都是能让他灵力沸腾、经脉错乱的剧毒!他的实力,会被压制到十不存一!甚至,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会变成催他上路的催命符!”
秦风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被老药头这个天马行空、疯狂至极的计划给震慑住了。
这己经不是计谋了,这简首就是疯子才会想出来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是……师父,”秦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我们呢?我们身处其中,不一样会……”
“我们?”老药头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秦风,“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毒,这点毒瘴虽然麻烦,但还奈何不了我。至于你嘛……”
他看着秦风,眼神变得无比古怪,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你小子,就是这个计划里,最独一无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对别人是剧毒的混沌能量,对你那身‘混沌噬灵脉’来说,是什么?”
秦风下意识地回答:“是……大补之物。”
“没错!”老药头一拍大腿,“到时候,整个希望谷,都将成为你的‘主场’!那个老怪物被削弱到谷底,而你的力量,却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幅!此消彼长之下,你说,咱们有没有机会,把他从天上,拽下来?”
秦风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在绝壁之上开凿出来的、通往胜利的道路。尽管这条路,布满了荆棘,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老药头的声音,将秦风从激动地幻想中拉回了现实。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用那根黑色的树枝,重重地点在了地上那个复杂阵图的最核心位置。
“这个‘混沌引爆大阵’,威力太大,一旦布置完成,任何一丝外来的灵力触碰,都可能导致它提前爆炸。所以,它需要一个‘内核’来稳定,也需要一个‘引信’来引爆。”
老药头抬起眼,那双浑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秦风,一字一顿地说道:“需要你,作为‘阵眼’,也就是‘雷管’,在最关键的时刻,主动吞噬那股最狂暴的能量,然后……把它引爆。”
“这个过程,比你之前喝过的任何毒药,吞过的任何异兽,都凶险百倍。那是一个矿脉积蓄了上百年的负能量的瞬间总爆发,老头子我也没法预料其威力到底有多大。你的经脉,你的身体,甚至你的灵魂,都可能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九死一生。”
老药头吐出这西个字,山谷的夜风,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更加冰冷。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风,等待着他的回答。
秦风沉默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代表着死亡与希望的阵图,又抬头看了看远处那片沉睡的、被黑暗笼罩的营地。他仿佛能听到父母的咳嗽声,能看到乡亲们那一张张麻木而期盼的脸。
他想起了枫溪村的火光,想起了那场血色的兽潮,想起了父母被拖入黑暗时那绝望的眼神。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一次也不想。
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激动,甚至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如同万古玄冰般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对着老药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父,我怕死。”
“但我更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
“这个‘雷管’,我当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仿佛拍掉的不是灰尘,而是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软弱。
“我,就是为此而生的。”
老药头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连许多修炼了数百年的老怪物都不曾拥有的担当与决然。他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快意与欣赏。
“好!好小子!不愧是我药疯子的徒弟!”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将酒葫芦往地上一扔,豪气干云地说道:“既然你小子有这个胆,那为师就陪你疯一把!不过,光靠我们两个还不够,咱们还需要内应。”
秦风点了点头:“师父的意思是……”
“没错。”老药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计划要成功,就必须在谷主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他手下的那些爪牙给废了。咱们得找个突破口,策反一两个守卫,当我们的‘奇兵’。”
说着,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几包用油纸包好的、颜色各异的药粉,嘿嘿笑道:“走,徒弟,为师再教你一课。有时候,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未必需要用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