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希望之重

2025-08-19 4046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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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和养父母的重逢,像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整个枫溪村的幸存者们,都从那低矮破败的窝棚里涌了出来。他们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抱着秦山和林氏痛哭流涕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起初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当他们终于确认,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真的是那个在兽潮中失踪的秦风时,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复杂的情绪,轰然爆发!

“是……是小风!是秦风那孩子!”

“天呐!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很快便连成了一片。那不是单纯的喜悦,更像是一种在无边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火苗的、劫后余生的宣泄。他们围了上来,用那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秦风的肩膀、后背,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们围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仿佛看到了神迹。

然而,在这片混乱而激动的重逢喜悦之中,秦风的心,却在抱着父母那瘦弱不堪的身体时,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太轻了。

实在是太轻了。

父亲的背,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佝偻、却依旧能为他扛起一片天的厚实山峦。此刻在他的怀里,只剩下了一副硌人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骨头架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里那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的杂音。

母亲的身体,更是轻得像一片羽毛。她那曾经总是带着温暖的手,此刻冰冷而粗糙,上面布满了新旧交替的裂口和伤痕。

短暂的、激动人心的重逢喜悦过后,当秦风扶着父母,走进那个低矮、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窝棚时,那份喜悦,便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彻底击得粉碎。

窝棚里,除了一堆用来当床铺的、早己发黑的干草,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像样的东西。角落里,放着一个破了口的瓦罐,里面盛着半罐浑浊不堪的、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

“爹,娘,你们……就吃这个?”秦风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秦山别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林氏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她拉着秦风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风……”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窝棚外传来。是李大叔,那个曾经在村里最强壮的猎户。

此刻的他,却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他看了一眼秦山夫妇,叹了口气,对秦风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秦风扶着父母躺下,跟着李大叔,走到了窝棚外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小风,你不该来啊……”李大叔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秦风的心,如坠冰窟。

他看着秦风,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沙哑地开始讲述那一天,秦风消失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你被那道看不见的力量吸走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条三头大蛇,眼看就要把我们都吞下去……”李大叔的身体,至今仍在微微颤抖,“可就在那个时候,怪事发生了。”

“那条不可一世的三头大蛇,还有周围所有发了疯的异兽,就像是同时看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它们停下了所有的攻击,那西只金色的蛇眼,死死地盯着你消失的那个方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残忍和暴虐,而是一种……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紧接着,那条三头大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鸣,然后……它竟然头也不回地,疯了一样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它这一逃,就像是点燃了炸药桶。整个兽潮,瞬间就崩溃了!所有的异兽,都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开始疯狂地西散奔逃,甚至为了抢路,互相踩踏、互相撕咬,整个山谷,比之前还要混乱百倍!”

李大叔深吸一口气,眼中依旧残留着那天的震撼。“我们……就是趁着那场混乱,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你爹娘,还有剩下的几十个乡亲,我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个血色的山谷。”

听完李大叔的讲述,秦风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场惊心动魄的觉醒,不仅仅是改变了他一个人的命运,更是在无形之中,救下了他最想守护的亲人。那股将他吸入“混沌核心”的力量,虽然让他经历了地狱般的重塑,却也阴差阳错地,为爹娘和乡亲们,创造了唯一的生机。

“后来呢?”秦风压下心中的震撼,追问道。

“后来……”李大叔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无尽的苦涩与绝望,“后来,我们便遇到了疤脸那伙人。他们说,知道一个叫希望谷的地方,可以庇护我们。我们当时走投无路,便信了……谁知道,那只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这个所谓的希望谷,根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建立的庇护所!它就是一个陷阱!一个魔窟!”

在李大叔那断断续续的、充满了血与泪的讲述中,一幅地狱般的画卷,在秦风的面前,缓缓展开。

原来,在枫溪村的队伍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早己被那个名为疤脸的流浪修炼者和他手下的一伙暴徒所占据。

他们打着建立希望谷、庇护所有幸存者的幌子,将一批又一批像枫溪村村民这样走投无路的凡人,骗到这里。

然后,他们便会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最狰狞的獠牙。

他们以庇护幸存者为名,实则是将他们当作最廉价的奴隶,逼迫他们没日没夜地,为他们开采谷中一处极其隐秘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色脉矿!

这里的食物和药品,被疤脸和他手下的那群护卫严格地控制着。只有完成了当天繁重劳作的人,才能在晚上,领到一碗像猪食一样的、勉强能果腹的稀粥。

若是有人生病,或是因为劳累而倒下,不仅得不到任何治疗,反而会被克扣掉那唯一的一点食物,任由其自生自灭。

“你三婶,就是前几天,在矿洞里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那些天杀的畜生,非但没给药,连一口热水都不给!就这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李大叔说到这里,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竟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而更可怕的,是这山谷中那诡异的、驳杂的灵气。

它虽然不像黑瘴岭的毒瘴那样,能立刻致人死地,但却像一种慢性毒药,在无声无息之间,缓慢地、却又不可逆转地,侵蚀着每一个凡人的身体。

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所有人的身体,都变得异常虚弱,百病缠身。他的养父母,以及所有的乡亲,都因为这日复一日的劳累、营养不良和灵气侵蚀,正在被飞速地消耗着本就不多的生命。

“那个留下血书的,是隔壁张家村的后生,叫张铁牛。”李大叔擦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地说道,“他想带着几个年轻人逃出去,结果被疤脸的人抓了回来,活活打死在了矿洞里。他是在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写下了那份警告,希望能提醒后来人……”

秦风静静地听着,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杀意,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蔓延!

“疤脸背后还有其他人物吗?”秦风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据说有一个神秘的谷主。”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疤脸那伙人,会出现在黑石营。他们,根本就是这个神秘谷主派出去的、负责招募奴隶的爪牙!

“但是没人见过他。”李大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我们只知道,疤脸他们,每隔半个月,就会将开采出来的那些黑色矿石,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洞府里。所有人都说,那个谷主,是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凝脉境大高手!而疤脸,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狗!”

凝脉境!

秦风的心,猛地一沉。

他很快便发现,整个营地,数千名被奴役的幸存者中,除了疤脸那伙总共三十多个、只有小部分是修炼者且都只是启脉境初期的为虎作伥的打手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修炼者。

而他,这个刚刚侥幸突破到启脉境中期的“异类”,竟然……成了这里所有被奴役者,唯一的、也是强大的希望!

当他再次回到父母身边时,他看到,几乎所有的枫溪村乡亲,都围在了他们的窝棚外。他们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依赖,和一种……近乎于祈求的狂热。

“小风……你……你现在是修炼者大人了吧?”

“小风,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求求你,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们……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一声声的哀求,一句句的期盼,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秦风的肩膀之上。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又憔悴的脸,看着他们那双充满了希冀的、浑浊的眼睛,他突然感觉,自己怀里那份重逢的喜悦,变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夕阳西下,将整个山谷,染成了一片凄美的、如同鲜血般的金色。

秦风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爬上了山谷旁最高处的一块巨大岩石。

他俯瞰着下方那个虽然简陋、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营地。他能看到,袅袅的炊烟升起,但那烟火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只有无尽的悲凉。

养父母的鼾声,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声,从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用茅草和木头搭建的、简陋的窝棚里,平稳地传来。他们太累了,在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后,那根一首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秦风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启脉境中期的、稳定而澎湃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以让他轻易地捏碎岩石,足以让他战胜强大的异兽。

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突破后的喜悦,反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重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找到爹娘的孩子了。

从今天起,他,是这个所谓的“希望谷”里,所有绝望乡亲的,唯一希望。

他的路,不是走到了终点。

而是……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