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希望谷

2025-08-19 4043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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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是在一阵浓郁得近乎蛮横的烤肉香气中醒来的。

那股香气,不再是寻常异兽的腥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上等药材般的清香,混合着油脂被烈火炙烤后的焦香,像一只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温柔地、却又不容抗拒地,将他那沉入无边黑暗的意识,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从深渊中托举了起来。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温暖的橘红色篝火。火光映照着山洞的石壁,将他自己和那个熟悉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一转头,就看到老药头正举着一根磨尖了的树枝,上面穿着一块硕大的、被烤得金黄流油、还在“滋滋”作响的蛇肉,吃得不亦乐乎,那张老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油光。

看到秦风醒来,老药头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就是一顿夹枪带棒的调侃。他只是从篝火上,拿起了另一串早己烤好的、分量更足的蛇肉,扔了过去。

“醒了?趁热吃。这畜生的肉是大补之物,对你这刚被掏空了的身子,有好处。”

说完,他竟对着秦风,竖起了一个油腻腻的、沾满了肉末的大拇指,算是给予了他这位“关门弟子”一次难得的、至高无上的夸奖。

秦风接过那串沉甸甸的烤蛇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他知道,自己通过了那场残酷的“毕业考试”。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撕下一大块蛇肉,大口地咀嚼起来。

蛇肉入口,外皮焦香酥脆,内里的肉质却鲜嫩无比,汁水丰盈。更奇特的是,随着血肉入腹,一股股精纯而温和的能量,迅速地化开,如同千万条涓涓细流,涌入他那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般剧变的经脉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在战斗中留下的、细微的经脉创伤,正在被这股能量迅速地修复;他那因为极限突破而几乎亏空了的混沌灵力,正在被飞速地补充、填满。

他体内的那条混沌灵河,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变得波涛汹涌,甚至比之前更加宽阔、更加深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混沌灵力,与之前,己经有了天壤之别。

如果说之前的它,是一条桀骜不驯、需要他用尽全部心神去引导的狂暴江河;那么现在,这条江河,己经被他彻底纳入了掌控。它依旧奔腾,依旧浩瀚,但他,己经从一个被动承受的“河床”,变成了一个手握船桨的、可以决定航向的“舟子”。

他的每一个念头,都能让那股混沌灵力,做出最精准、最迅速的回应!

他只是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周围的空气,竟因为他掌心那微弱的混沌灵力逸散,而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噼啪”轻响!脚下的岩石,也以他的双脚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蔓延出数道细密的裂痕!

这股力量……

秦风看着自己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一丝喜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股未知力量的敬畏。

他知道,自己己经不一样了。

在将那一大块蛇肉都吃干抹净,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之后,两人没有再耽搁,立刻动身,翻过了那座被毒瘴笼罩的黑瘴岭。

当他们站在山顶,回望那片依旧被黑色毒雾笼罩的死亡之地时,秦风的心中,充满了感慨。他想起了那条恐怖的双头蝰,想起了自己在生死边缘的挣扎与顿悟。这片绝地,几乎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而当他转过身,望向山岭的另一边时,他的呼吸,瞬间为之一滞。

那是一片与黑瘴岭的死寂、与蛮荒沼泽的腐烂,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之中的、巨大无比的翠绿谷地,如同画卷般,在他们的眼前,缓缓展开。

谷中,有一条如同碧绿色丝带般的清澈河流,蜿蜒流淌,滋润着两岸肥沃的黑色土地。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开垦出来,虽然种植的只是一些最普通的作物,但却长势喜人,绿意盎然,在微风中荡漾起层层碧波。

而在谷地的中央,一个由数百个、甚至上千个简陋窝棚组成的、颇具规模的营地,正如同棋子般,错落有致地坐落在那里。袅袅的炊烟,从一个个窝棚的顶端升起,在山谷的上空,汇聚成一片淡淡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云雾。

希望谷!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希望谷!

秦风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几乎想要立刻就嘶吼着冲下山去,去寻找那两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块藏在怀里的、用鲜血写就的破布,像一块冰,提醒着他,这片看似希望的土地之下,可能隐藏着最深沉的绝望。

“师父……”他转过头,看向老药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别急。”老药头灌了一口酒,眼神却异常清明,“越是看起来漂亮的地方,藏着的毒蛇,往往就越是致命。咱们先下去,摸清楚情况再说。”

两人没有从大路进入,而是借着山岭两侧茂密的树林作为掩护,如同两只最老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山谷之中。

他们找了一个视野开阔、又极其隐蔽的山坡,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开始仔细地观察着下方那个巨大的营地。

与之前那个充满了混乱、肮脏与绝望的黑石营截然不同,这个希望谷,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有序。

营地里的道路,虽然依旧是泥土路,但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窝棚虽然简陋,但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座兵营。

大群大群的幸存者,在营地里默默地劳作着。有的在开垦农田,有的在修建窝棚,有的则在河边清洗着大量的矿石。

但诡异的是,整个营地,数千人的规模,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大声喧哗。所有的人,都像是一个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木偶,沉默地、麻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很少。

他们的脸上,虽然没有黑石营幸存者那种露骨的绝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灵魂被抽空了的、绝对的顺从。

而在营地的各处要道,则有几十个手持着制式武器、身穿简陋皮甲的护卫,正在来回地巡逻。

他们的眼神冰冷而警惕,腰间挎着锋利的长刀,看向那些劳作的幸存者时,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牲口般的鄙夷与傲慢。

秦风一眼就认出,那些护卫的头领,根据所穿的标志性服饰,正是疤脸的同伙!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这里,果然有问题!

他和老药头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山坡上,整整观察了一天。

秦风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他既渴望立刻就冲进营地,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又害怕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他无数次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被老药头那平静的眼神给按了回去。

“忍着。”老药头只说了这两个字。

入夜。

当整个营地都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少数几个巡逻点的篝火还在燃烧时,秦风和老药头,才如同两道真正的鬼魅,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营地之中。

他们没有去惊动任何人,而是如同两只最敏锐的猎犬,在黑暗中,仔细地分辨着、寻找着。

秦风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他能闻到空气中,每一个窝棚里散发出的、不同的气味;他能听到,远处巡逻队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他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他像一个幽灵,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窝棚之间。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终于,在营地最偏僻、最靠近山谷岩壁的一角,那片专门负责处理营地垃圾和杂物的区域,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因为,他闻到了。

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泥土、以及“青韧草”独有清香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

是枫溪村的味道!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区域走去。

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

他看到,几十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在一片用最破烂的兽皮和茅草搭建起来的、低矮得几乎无法首起腰的窝棚群里。

他们和其他一些村落的幸存者一起,负责着整个营地最肮脏、最劳累的活计。即便是深夜,也依旧有人在昏暗的火光下,默默地编织着草鞋,或者修补着破损的采矿工具。

他们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麻木。

秦风的目光,疯狂地、贪婪地,在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上扫过。

李大叔……王大婶……还有……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两个正相互依偎着,靠在一个窝棚的角落里,沉沉睡去的身影之上。

那两个身影,是如此的苍老,如此的憔悴,仿佛被这短短几个月的苦难,抽干了所有的生命精气。

男人的背,己经彻底佝偻了下去,即便是睡着,眉头也依旧紧紧地锁着,仿佛在梦中,也依旧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女人的头发,己经变得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他们!

是爹!是娘!

在看到那两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苍老而憔悴的身影的那一瞬间,秦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半年来,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杀意,在这一刻,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轰然崩塌!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周围的危险,忘了一切!

他只知道,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

他冲了出去!

在无数道惊愕的、从睡梦中被惊醒的目光中,他如同一个迷失了半个世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冲到了那两个身影的面前,“噗通”一声,长跪在地!

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地、重重地,埋入了那冰冷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根的地面之中!

“爹!娘!”

“孩儿……”

“回来了——!!!”

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充满了无尽委屈、思念与狂喜的低沉的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化作了滚烫的、决堤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身下的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