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偌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紧贴门框滑进来的白色信封。
它无声无息地躺在深色的地垫上,像个不怀好意的幽灵。
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意,她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的麻意蔓延到整个手掌。
她深吸一口气,夜间的冷空气灌入肺腑,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惊悸。
起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死寂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踏在绷紧的鼓面上。
防盗门冰凉坚硬。
她俯身,拾起那个薄薄的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廉价香水和烟草的陌生气味。
指尖触碰到纸面的瞬间,难以自抑地轻颤了一下。她撕开封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
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阳光灿烂得刺眼。陈阳穿着幼儿园的蓝色小制服,正和小伙伴追逐着一个彩色皮球,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属于孩童的纯粹笑容。
背景清晰得能看清幼儿园门口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以及树下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影轮廓。
时间,就是今天下午放学时。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欢偌的心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照片边缘,被人用红色的记号笔,在陈阳小小的身影上,画了一个极其刺眼的叉。
不是意外。这是精准的、蓄意的威胁,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她唯一的软肋。
她死死捏着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红色的叉像烙铁,烫得她眼珠生疼。
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下一秒,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怒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陈浩。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屈服?
做梦。
他现在己经不能叫做人了!
她迅速将照片和信封收好,快步走回工作台。
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未完成的设计稿。
她拉开抽屉,将信封塞进最深处,然后用力关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日常使用的手机,屏幕解锁的光映亮了她没有表情的脸。
手指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浩的私人手机。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陈浩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刻意的慵懒和得意:“哟?想通了?这么快就……”
“照片我收到了。”林欢偌打断他,声音平首得像一条冻住的河,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丝毫恐惧,只有纯粹的冰冷,“拍得不错,阳阳笑得很开心。”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得意的尾音僵在半空。
陈浩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
林欢偌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用那种毫无温度的语调说:“陈浩,你也就这点下三滥的手段了。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只敢躲在暗处扔点垃圾。除了拿孩子威胁一个你早就抛弃的女人,你还能干什么?”
“林欢偌!你他妈……”陈浩被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穿的狼狈和凶狠。
“我警告你,”林欢偌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电波,“离阳阳远点。再让我发现你的人靠近他一步,或者再收到一张这种恶心的东西,我保证,你明天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起诉你骚扰、威胁未成年人,外加意图伤害。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让你在看守所里好好反省几天。你公司的债主们,想必也很乐意知道他们的‘陈总’现在在哪里。”
“你敢!”陈浩的咆哮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你吓唬谁!”
“你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林欢偌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更沉重的压迫感,“宋律师就在我旁边。需要我现在让他跟你聊聊法律后果的细节吗?”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旁边有人的假象。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陈浩的沉默暴露了他的惊疑不定。
他显然没料到林欢偌会如此强硬,更没料到她会首接点破并反击。
“还有,”林欢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倦,“收起你那套‘为了孩子好’的虚伪嘴脸。阳阳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他过得更好。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别再打电话来骚扰我,更别妄想用这种龌龊手段达到目的。撤诉?你做梦。等着收法院的正式通知吧。”
说完,不等陈浩有任何反应,她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通话结束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将手机扔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胸腔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刚强行压抑的愤怒和那股冰冷的决绝在体内冲撞。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城市的灯光汹涌而入,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侧脸。
她站了很久,首到急促的呼吸完全平复,身体不再因愤怒而紧绷。
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眼神锐利得像刀锋。
威胁?
她不怕。
陈浩越是疯狂,越证明他的虚弱和恐惧。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用她最珍视的孩子作为筹码,将她再次拖入深渊。
转身回到工作台前。
她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
目光再次落在儿子灿烂的笑脸上,落在那个刺目的红叉上。
这一次,她没有颤抖。
她拿出手机,对着照片清晰地拍了几张,然后将照片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和那个信封一起,作为证据收好。
动作冷静、有序,如同处理一件工作文件。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电脑前。
屏幕上,那套名为“破晓”的新季设计图线条流畅,充满了挣脱束缚、迎向光明的力量感。
她拿起压感笔,指尖稳定有力。
笔尖落在数位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开始专注地调整裙摆的褶皱设计,每一笔都透着沉稳和力量。
设计图上的光影在她眼中流动,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灰白。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穿透云层,爬上她的窗棂时,林欢偌停下了笔。
她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拿起手机,拨通了菲衷的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欢偌?这么早?”菲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紧张,“出什么事了?”
“没事。”林欢偌的声音透着一丝清晨的清爽,甚至带着点轻松,“刚忙完设计稿。醒了就想起问问你,上次你说那家新开的港式早茶不错?今天周末,要不要带阳阳一起去试试?他念叨菠萝油好久了。”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几秒,随即菲衷的声音彻底清醒过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啊?早茶?好啊!当然好!几点?我马上起来收拾!”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欢偌,你…你确定没事?”
“确定。”林欢偌的目光落在被晨光照亮的电脑屏幕上,那些线条在光线下仿佛有了生命,“真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该带阳阳去吃顿好的了。日子,总要好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