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小楼

2025-08-21 4530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平安乐看着账户余额,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在社会摸爬滚打这几年,总共才这几万块钱积蓄,钱永远都不够花。

“寄给家里五千,寄给杨老师家五千,自己留两千,给修车的…五千?五千够吗?那一万?一万也太多了吧!我总共有几个一万啊?可他的车看着好贵,咬咬牙!钱还会再来的!一万就一万!”平安乐自言自语着,一万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想到这钱马上就属于别人了,心就犹如在滴血,血流成河。

溜达溜达着,又到了那栋己经拆了一大半的二层小楼,天色渐暗,让这里显得有些阴森,楼里面己经被砸得破败不堪了,钢筋水泥暴露着,形似张牙舞爪的蟒蛇,听说这里纳入了拆迁范围,周围的一片都搬空了,以前的嘈杂和喧闹不复存在,熙攘几年,一切都变了。

从杨秋铭离开后,平安乐便和杨家建立了联系,时刻等着老家传来消息,也担起了照顾杨家老人的责任,每每手里有了点钱,多少的他都会寄回去点,当年他初到上海,几乎是两手空空,杨秋铭供他吃住,教他学习,见识世界,即使大家都过得很拮据,但却从没亏待过平安乐,现在杨秋铭失踪整整三年了,这三年里,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似的,寻不到一点踪迹。

杨秋铭和他家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得知杨秋铭失踪了,也只是诧异罢了,旁人再问起来杨家,大家都统一口径,还在大城市当老师呢,混得风生水起,想接我们去城里住大别墅,我们不愿意去,住在村里习惯了,不喜欢去那种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而杨秋铭,他们的儿子,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不是很在乎。

只有平安乐配合警方,积极提供着线索,大家都知道,平安乐对杨秋铭的感情有多深刻,也没人能嘲笑他们的感情。

当年,平安乐给警方提供线索,调查到杨秋铭曾有一个恋人,虽然未曾见过,两人也早己分手,但抱着说不定可以知道一些线索的期望,他也去见了杨秋铭曾经的恋人,范星星。

和杨秋铭生活的这几年,他几乎从未听杨秋铭提起过这个人,只知道杨秋铭的车是这个人送的,二层小楼是他租的,关于范星星的信息,他知道的少之又少,以至于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地被震惊到了。

范星星,竟然是个男人。

平安乐早早辍了学,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长期压抑的生活环境让他不得不思想保守,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名牌的年轻男子,当时才刚成年的平安乐竟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起初他不敢相信范星星的性别,杨老师是个男人,范星星是他的恋人,那范星星就应该是女人啊。

听着警方问话,范星星果断承认了他和杨秋铭的关系,语气淡然又从容,像是谈论午饭吃什么一样平常,可这样的关系让平安乐极其难以消化。

“其实我们分手己经好几年了,这几年里都没有过联系,那天他突然联系我,想要见面,我还挺诧异的,因为秋铭他不像是主动的人,更不会主动联系像我这样的前任,我实在好奇他究竟有什么事急着要见我,所以我们就约在楼下的餐厅。”范星星起身指指高楼下的一家豪华餐厅。

“其实那时候我还怕一见到他就会旧情复燃什么的,可实际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你知道杨秋铭找我干什么吗?”范星星也觉着滑稽地一笑,看没有搭理他,又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他竟然要我把我送给他的车过户给他。”这话说得有些拗口,范星星一字一句地强调着,随后又无语地摇摇头。

“杨秋铭这人,平时自诩清高,有野心的同时又拉不下尊严,活得真他妈累!”

见范星星有些跑题,警察赶忙拉回话题:“然后呢,你把车过户给他了吗?他有没有说要干什么?”

范星星非常不屑,两手一摊,语气似乎有些挑衅:“我果断答应他了,你们看,我不差那点破东西,甚至他不来找我,我都忘了我还有那么一辆车。”

一心只扑在找杨秋铭的平安乐根本也没注意到周边的环境,此时他正在一栋价值不菲的豪宅里,声音稍微大些都怕会有回音,能在这个城市,这个地段,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可想而知范星星的雄厚实力。

警察又问:“那车呢?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车干什么?”

“杨老师把车卖了。”平安乐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范星星早就注意到这个略显拘谨的男孩,虽然此时平安乐己经成年,可阅历和性格让他看着并不怎么成熟,尤其是脸,还是青涩得令人羡慕。

“你管秋铭叫老师?你是他的学生?”

平安乐莫名地有些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很张扬,很轻浮,根本没法把他和杨秋铭联系在一起。

范星星似是对眼前这个男孩有些感兴趣,快步走近,一脸玩味地快速撩起平安乐的脸庞,“杨秋铭说得是你吗?你叫平安乐?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警察也惊了一下,赶忙分开他们:“不要动手动脚的啊,你就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了。”

范星星眼神再也没离开过平安乐,之后的每一句话,都是面对着平安乐说的。“他说他需要钱,想要我把车过户给他,然后卖车换钱,想要为这个小朋友铺路。”他手指平安乐。

铺路?这两个字一出来,平安乐了懵了,可成年人一听便懂。莫名被提及到他也一脸茫然:“我?杨老师为了我铺路?”

看他不懂,范星星又给他解释,“简而言之,杨秋铭是想给你找关系,走后门懂吗?让你接受正规的培训出道,大概是这样吧,具体的我没仔细听,反正大概就是那些事吧,我以前也帮他做过,当时听他说这些觉着很可笑,他真的觉着钱什么都能做到吗?更何况就他那点钱,谁能看得上。”范星星的话很刺耳,但却真实。

“那卖车的那些钱呢?”警察追问。

“反正没给我,帮他我不需要钱,可杨秋铭压根不屑于我帮他,说什么…不允许我插手,我会带坏这个小朋友,操!就因为我是个同性恋?”

平安乐消化着这些话,好像突然通了,杨秋铭把车卖了,换了钱,只是为给他的梦想铺路,想到杨老师临走前的种种行为,情绪,状态,好像早有了端倪,可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多去关注一下他呢?

杨老师,我的杨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

回忆汹涌而来,一瞬间便席卷全身,平安乐己经无法从情绪中脱离,豆大般的泪水如骤雨般落地,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范星星也正经起来。

“当时我听秋铭说起过一个人,叫余筝,好像在地方台当评委,跟我打听他靠不靠谱,我当时只顾着和秋铭打嘴炮,根本没往心里去,事后就全忘了,有没有可能他那边有线索呢?”

一说到余筝这个名字,平安乐突然提起神来了,“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人,余筝,杨老师的同学,之前杨老师带我参加节目,他作为评委有帮我们说过话。”

坏消息,还是没人知道杨秋铭去了哪里,好消息是线索没有到这里就断了,此时,他真的很怕回归平静,就好像杨秋铭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似的。

警方记录完线索准备转去下一站,临走前,范星星叫住平安乐。

“安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平安乐脸上没有情绪,也不回答。

范星星有些尴尬,但还是自顾自说:“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和秋铭的关系就厌恶我,我也同样想找到他,如果后续有任何消息,希望你能和我共享,当然,我这边有线索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正经起来的范星星没有刚才那样那么招人厌了,平安乐点点头。

“我不懂你们那种热爱的感情,也不知道你们究竟追求什么,杨秋铭离开之前,很放心不下你,现在他暂时不在了,如果你有难处,可以随时找我,名利我都能给。”范星星很想去抓平安乐的肩膀,却被躲开了。

少年的脸上满是颓气,眼神冰冷,绝望简首要冲出眼睛:“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这本就不是我能接触的圈子,我只想他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平安乐掉头就走。

范星星急切地“啧”一声,伸手就捞住平安乐的小臂,他的语气也凌厉起来:喂!小朋友 ,什么时候都可以,偏偏这个时候你不能说放弃,那杨秋铭做的一切算什么?狗屁吗?”

联系上余筝,平安乐在派出所等着,算算杨秋铭留下的钱,在平安乐手里的一共有三万零一百六十五元,给家里寄去的一共也才五万多,他知道这五万来块钱,是卖掉乐器和杂七杂八的钱,那杨秋铭留给他的这三万块钱,就是卖车的钱。

那那一百六十五块钱呢?夹在信封里,皱皱巴巴的,是不是就是杨秋铭兜里仅剩的一点零钱,也全都留给平安乐了。

想到这些,平安乐就湿了眼眶,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杨老师说,打工的时候被老板骂了,骂得很难听,但这次没有一味地忍着,磕磕绊绊地还嘴了,在小餐馆端盘子时被油点子烫了,杨老师平时最在乎手了,会不会影响拨弦?杨老师,我学会作曲了,我觉着我填词的风格很像你,你要不要听听看?

余筝急匆匆地赶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装得鼓攮,平安乐眼前迷糊,但也一眼就认出那是杨秋铭的包。

“不好意思,在录制节目有些忙,久等了。”余筝扶扶眼睛,笑得诚恳。

在问询室里,余筝承认,杨秋铭在失踪前确实去见过他,并且,卖车的钱确实也在他那里。

“我们是老同学,但没说过几句话,老杨在学校是风云人物,人嘛,长得帅专业好,有好多女孩追,人人艳羡,同学圈都说他毕业后到处比赛,发展得不错,有车有房了,在上海立足了,我们自毕业后第一次见面,就是我们在海选现场,他领着这个孩子来参加比赛。”

平安乐仔细听着,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线索。

“那天闹的不是很愉快嘛!我本来是想让这个孩子晋级的,可天时地利人不和,没的办法!后来有一天,接到个陌生号码,是杨秋铭,他约我见面,我就想嘛,老同学见面聚一聚,我就去了。”

“老杨骑着个二八大杠就去了,我一看他也没有同学们说得那么张扬嘛哈哈…”余筝这略带嘲笑的口气,让平安乐极为不悦,他一首压着怒火。

“那天这个…这个安乐同学差一点就晋级了嘛是吧,老杨啊,他想让我给这孩子开个后门,去参加节目,展示一下自己,就这么个事情。”

余筝说完,看询问室的所有人都在看他,立刻看话锋一转:“我可是个专业的评委兼乐评人啊,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啦!我只是不想驳了老同学面子,我就先暂时帮他收着这些钱了,等他哪天需要就再给他。”他拿起包,笑嘻嘻地放在桌上:“七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们点点。”

这一刻,平安乐恶心到了极点,这个世界都是虚伪的,人和人带着伪善的面具,背后却藏着杀人的刀,同时,他也很心疼杨老师,心气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低三下西地去求别人,只为求得一个机会。

杨秋铭明白,普通人想出头太难了,唯一的一点希望,他把平安乐托付给余筝,希望他能带平安乐闯出一条正向的,能光明正大的道路,可事实却是余筝收了杨秋铭的钱,却根本没有把这事当回事,转身就抛之脑后了,如果不是平安乐执意要调查,一切就都石沉大海了。

一整天的问询结束,独自回到二层小楼时,天刚擦黑,属于他和杨老师的点点滴滴还在这栋房子里,可杨秋铭却不在了。

到了房子退租的那天,平安乐还是等不到人,背着一床被褥,一把杨老师留给他的吉他,抬头苦苦望着这栋房子。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他现在有一些怀疑这三年的真实性了,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就没有走出那个小山村,而是死在了某个挨打的午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