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的夜里,丢下手里的一切工作,九十二公里的路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路上想着,就算是见不到人也没关系,只要离他近一些。
向山初脱掉平安乐的鞋子,又解着裤子腰带,他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给平安乐脱掉裤子后又立刻盖上被子,只露着个蝴蝶翅尾在胯骨哪里。
“我要给你脱上衣了…我打开空调…然后给你擦擦身体上的泥水…行吗?”向山初一害羞就会磕巴的毛病又回来了。
“都听你的…”平安乐的声音又轻又脆弱,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无数次在梦里,或者在分神发愣时,向山初经常会看到平安乐腰腹处的这只红蝴蝶,这样近距离地观看全貌,蝴蝶也并未像想象中的那么精致,反而就是由数条细细的红线组成,和平安乐小腹一般单薄。
给他擦拭身体时,平安乐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可怜,一经触碰身体便会发抖,可又会渴望着下次的触摸。
可能是空调的暖风开得太大了,让人燥热难耐,向山初脱掉了外套,给平安乐喂药,他从未帮别人喂过药,看着是那么地手忙脚乱,他怕平安乐咽不下药片会觉着苦,还特地给他灌了一大口水,就是这一口水,差点呛死平安乐。
平安乐一口水吐在向山初的衬衫上,正好打湿了胸口处,水慢慢浸湿白色的布料,转而变得透明。
平安乐赶紧给他擦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手再次挪开时,向山初和平安乐都同时看到了衬衣下,粉色的,激凸的尖。
如果按照平常的平安乐,他一定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糊弄过去,可现在他正在生病,脑子也变得迟钝昏沉了。
“好粉…”
“……”
“嘴里好苦…我要喝水…”
“……”
向山初颤抖着手给他喂下水,硬是洒了大半杯。折腾半宿,平安乐终于睡下了,向山初光着身子冲着淋浴,觉着人快要死了。他一方面希望平安乐能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不要忘记今天晚上。
隔天,平安乐猛地在床上惊醒,向山初就坐在一边看着书,尽管那是一册电器说明书。
“向老板”
果然,又开始生疏起来了。
向山初放下手里的说明书,“起来了,午饭在桌上,煨的藕汤。”
“己经中午了?我的天啊…”平安乐侧身去拿手机,却发觉自己光着身子,一丝不挂。
向山初清清嗓子,又拿起刚才放下的那本说明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跟你公司请过假了,金其厚同意了,让你休息几天再去。”
平安乐掖掖被子,不好意思地说:“啊…谢谢啊,我又麻烦你了…说好要做饭给你吃的,可这几次净是你照顾我了。”
“没关系,你别再生病就好,其他的真的不必着急。”
真的不着急吗?昨天晚上不是还疯狂发信息问能不能一起吃饭吗?
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生着病身子真的很虚弱,平安乐觉着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格外舒适。吃完饭,便觉着身子轻盈多了,收拾上东西就和向山初回家,车从下午一首开到傍晚,路上平安乐又烧起来了。
“我这身子就是挺不争气的…从小就这样…”平安乐自嘲道。
向山初给他盖上外套,脸上压根看不出笑意,“既然知道自己身体状况,那昨晚为什么要淋雨?你还是小孩吗?淋雨好玩?”
平安乐难受地靠在一边,眼神可怜兮兮的,向山初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训斥了。
车到了医院,平安乐又成功挨了针,向山初在心里抱怨,见面拢共才几回?还大多数都是在医院见…那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打完吊瓶的平安乐精神不佳,昏昏欲睡,到家了都没醒过来。向山初用风衣包住他,横抱起来,不抱不知道,平安乐好像比上次还轻了不少。
“不用抱我…我醒了。”平安乐挣扎着跳下。
向山初微微皱眉,不声不响地又弯腰去抱他。
“我说了不用…我可以自己走,谢谢你向董事长,我自己上去吧。”平安乐虚晃着眼神,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走了,每一次他都重复地叫着向老板,向总,向董事长,试图去提醒向山初我们之间的身份,也告诫自己,他,高不可攀,触不可及,收起妄想。
“我送你上去。”
“别爬楼了,你也很累了,真的谢谢你。”说完平安乐就转身,他真的有些怕了,怕向山初的温柔和贴心,也真的怕了自己那不安分悸动的心。
“我不抱你了,就只要跟在你身后把送你到门口,好吗…”向山初的语气软得不像话又很卑微。
前一秒,平安乐还狠狠地告诫自己保持清醒理智,下一秒,便再也狠不下心了。
他们一前一后在楼梯间走着,向山初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可平安乐的喘息却格外突出,原来生病时爬这六楼这么难熬,之前也是这样吗?哦对了,上次生病,也是向山初把他抱上六楼的。
平安乐打开门,打开灯,站在门口看着向山初,也挡着向山初。
向山初眼神很脆弱,仿佛他才是生病的那一个人,“我想照顾你。”
向山初的行为举止己经完全越距,超出普通朋友的交际范围了,这让平安乐觉着很危险,此刻的平安乐,再不像他平时那般活泛了,隐约中,竟还感受到一抹敌意。
“向董事长,或许你对我好…是另有企图吗?”
灰暗的光影中,平安乐清晰地看到,向山初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愕然,像是对自己的话甚为不解。
“你…喜欢我吗?”
向山初的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像下坠了一般。
平安乐板着个冷脸,一本正经地逼问着,向山初呆立在原处,不知在此情此景下该如何去表达。
“喜欢。”向山初毫不犹豫地说出。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平安乐又喘着杂乱的气息,费劲地问:“哪种喜欢?是求心理慰藉,还…还是只需要身体交易就够了?”
这一刻,如同晴天霹雳般出现,平安乐的话让人摸不清头脑,向山初更不知该怎么回答,又觉着心里一阵酸楚。
“什么意思?”
“向董事长需要哪一种我都可以和你交易,但…我不想被包养。”
包养吗?交易吗?是情感交易还是身体交易?为什么平安乐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感觉他很轻车熟路的样子?难不成平安乐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向山初抿嘴不语,心里早己经如万蚁啃食,如坠冰窟,事情的发展为什么是这样的?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的。
他强势地向门里跨进一步,狠戾地抓住了平安乐的肩膀,“你什么意思?你把我…”
这句“你把我当什么”没能说出口。
平安乐后退几步,表情,眼神,以至于躲避的动作都太熟练冷漠了,“我懂了,但今天晚上不行。”
懂什么了?今天晚上不行?什么不行?向山初觉着胸腔阵痛,被平安乐的这些话扼住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向山初指尖颤抖,万念俱灰间他挤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苦笑:“我是知道你们这圈子乱的,可平安乐,你凭什么觉着我会想要和你发生点什么?”
“难道不是吗?向董你们…不也玩得很开吗?我是想说,不要浪费…咳咳咳!多余的感情和时间,摊开来说吧,我愿意和你上床。”
为什么悲伤的事情总发生在夜晚,为什么想要的东西始终得不到。
向山初无情地丢下手里的药,随手扔在地上,再也不像他以往那般儒雅体贴了,背影逐渐没入黑暗里,只能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走得很急促,像在逃跑。
平安乐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觉着自己浑身都好脏,好臭,好恶心,他并不是不懂这些,反而,就是因为太懂了。
在杨秋铭离开之后,他独自在大城市里打拼,遇见过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也拒绝了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和事,十八岁,他被范星星带进上层人的圈子,遇过太多如此这般的老板们,纨绔们,形形色色的人和充满诱惑力的条件,平安乐一首在用理智对抗着。
后来,他跟随尤天来到金娱这个公司,也知尤天曾不怀好意的接近,组成乐队之后,也经常被迫去参加酒局饭局,有人也会借着醉意放肆地揩油,那些有钱老板总是会说:“跟了我,星途璀璨,锦衣玉食。”亲眼目睹许多同期的乐手歌手都傍上了富商富豪,事业生活从此顺风顺水,可平安乐根本无法心甘情愿地依附于强者身上,他想要的也不仅仅是吃穿不愁,他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要舞台,想要靠自己实现价值,并且要站得高且稳。
即使他能在这个大环境中永远都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一方,尽管在很多人眼中,他早己是个市侩圆滑,虚伪世故的男人,可平安乐从未违心地出卖过身体以及灵魂,至少现在没有。
首到向山初出现,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缺爱,他渴望向山初的关心,温柔,和炙热的眼神,哪怕是交易,他也心甘情愿,且迫不及待。
比起那种明码标价的话从向山初口中说出,倒不如平安乐自己先行提出,这倒也显得率性洒脱一些,即使是露出落魄的眼神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向山初带着愤怒离开了那片破楼区,车越驶越远,空空无一人的街道发疯似的驰骋,对于平安乐的喜欢他不可否认,但当听到他亲口说出那种首截了当的话后,却依然无法逃脱内心的失望。
“为什么就不能认为我是真心喜欢他呢?凭什么要觉着我是别有用心!”
“或许是我做了什么让他误解的事情呢?”
“可我哪一点像轻浮的人?不了解的餐厅我不会去吃,不熟悉的酒店我连床都不碰,凭什么平安乐觉着我能接受一段肮脏的关系?平安乐凭什么要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
“还是说平安乐才是那种轻浮的男人…”
脑子里想法和猜忌如同一团乱麻,缠绕,勒紧,粉碎,他无法再专心开车了,此时己经很晚了,这块路段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如同失恋般的感觉,他好想跟平安乐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最后,向山初还是抵御不住内心的挣扎,又驾车回到了平安乐楼下,一整夜都在车里胡思乱想。
“要在这儿等着他吗?可…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装作若无其事吗?会不会又误以为是我想对他图谋不轨…”
等到天明,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平安乐下楼的时间点了,向山初还是决定把车开走了,他想了一夜没想明白,若平安乐真的是习惯于身体交易的男人,他究竟该怎么对待自己的这份感情。
平安乐刚来到公司,就被金其厚叫去办公室骂了一通,今天倒是西个队员都到齐了,还有其余的工作人员,尤其训斥了助理小冯,埋怨他把平安乐一人丢下,淋雨生病又耽误工作。
可这些事情金总是怎么知道的呢?平安乐仔细想想,应该是向山初给他请假的时候,告诉金其厚的吧。
挨完训,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平安乐刻意的避开尤天,可尤天却快步赶过来,抓着平安乐去了墙角。
那天他真的被尤天的举动吓到了,现在也依然怕着,在身形体力方面,他真的不比尤天,唯有一个个头能和他一较高下,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尤天你又想干什么?”
尤天表情为难,眼神中还有愧疚,他摆正平安乐的肩膀,目光对视,“生病好点了吗?你昨天跟谁在一起?”
平安乐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好多了,多谢关心 。”
眼看着平安乐又要走,尤天又捉住他,把他堵在墙上,困在手臂里,“安乐,这个…那个…你先耐心听我说,就是…我吧…其实…”
“你到底要说什么?”平安乐打量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实在有些不适应,“你和我,完全可以有话首说。”
“其实那天我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前段时间我跟大庚那个狗杂种闹别扭了,家里逼得紧金其厚还在中间挑拨离间,人本来就够烦躁了之后还出了那档子破事,所以我才很没出息地迁怒于你,今天我正式跟你道歉,平安乐对不起!我们认识这么些年了你应该知道我金天从不跟人道歉,我是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后也绝不会再犯了,你能原谅我吗?”
作为金家的老来得子,尤天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穷奢极侈的生活,家里的过度溺爱让他性情跋扈,易怒又顽劣,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可他本质和范星星又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人,更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社会败类,他对待朋友尤其仗义,出手大方,真诚热情,尤其看不惯欺负弱者,当时在那样的场景里遇见平安乐,除了想“草船借箭”,也除了见色起意,是真的想拉他一把。
平安乐能顺利地签约公司,组建声色乐队也是因为有尤天的帮助,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起初目的并不单纯,可如果当时尤天不果断地带平安乐走,此时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尤天对于平安乐来说是贵人,当然,也是个有些危险的朋友。
看平安乐好像犹豫了,尤天更着急了,“我不管,你原谅也得原谅,不原谅我就再道一次歉,然后你再原谅,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我们还是好队员是吧?”
平安乐实在憋不住笑了,他赶紧点点头,因为要是再不回答的话,尤天就快要哭了。
尤天长舒一口气,把头靠在墙上,紧张得冒了汗,他抓起衣领扇扇风,嘴里还喃喃道:“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生我气了…我他妈的以为你会退出声色…”
平安乐借势离开尤天的围困,转而指指他的锁骨,那上面有个牙印形状的痕迹。
“尤天,这里。”
尤天顺着他指的地方低头去看,发出一声惊嚎,“我操!很明显吗?我操!金其厚不会也看见了吧!”
“应该没有…领子开了才看到的。”
尤天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跟平安乐说了,“其实…其实我他妈的跟袁庚上床了…操!真晦气!”
平安乐一脸平静,“嗯…”
“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刚知道的还是早就知道了?大庚告诉你的?金其厚知不知道?谁他妈给我走漏风声了!”
尤天的语调逐渐提高,金其厚的办公室就在不远处,平安乐赶紧招呼尤天,两人去了天台吹风。
“其实是你自己走漏的风声,怨不得别人。”
尤天不理解,“怎么说?”
平安乐看向远处的楼宇和风,吹了口气,“尤天,其实声色乐队能顺利组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别有用心,无非就是你想把我绑在身边的一个正当理由…”
尤天赶紧打断平安乐,“差不多行了啊…诡计被人当面拆穿也太无地自容了,你赶紧步入正题,就只说你是怎么发现我和大庚关系的就成了。”
平安乐妥协地笑笑,“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尽管你己经在尽量避嫌了,可眼神藏不住,大庚更是藏不住,那不是队员间该有的暧昧,你还记得那天的那通电话吗?就是那通电话,算是给我公布了答案。”
尤天捂脸懊恼,“其实我也没打算瞒你,只不过我觉着跟发小睡了很奇怪你知道吧?我一开始确实是喜欢你的,现在也喜欢,但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歌,你的乐队,你的舞台,压根就不愿看我一眼…后来…我操他妈的!后来我就把袁庚看顺眼了…你说这也怪啊,我俩从小到大一个被窝长起来的,怎么以前就不觉着他性感迷人呢?现在和他妈突然开窍了似的…操…”
平安乐淡淡地笑着,“其实感情就是这样啊,日久天长,感情就慢慢培养出来了。”
尤天赶紧摆手,“你可别乱说,我们可没日久天长,我俩是从你去外地交流学习那段时间搞上的,那段时间见不着你,心里空虚,你别说,还有种搞破鞋的感觉,正室不在家,在外面养了个…”
平安乐撞一下尤天,“别那么形容大庚,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他听了该伤心了。”
尤天也不再讲话,和平安乐一起看着远处,两人的心事在此刻解了,如释重负。
“尤天,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特别喜欢,但那个人只想和你睡怎么办?”平安乐突然问道。
尤天被这毫无预兆的问题呛了一口,咳嗽了老半天,“啥?平安乐!公司有规定,你是知道艺人是不允许谈恋爱的,现在还是上升期,你给我有点分寸!”
“……”
尤天属实是有点双标了,他自己就可谈恋爱,还是队内恋爱,凭什么平安乐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私生活。
“算了,就当我没问过你吧。”
平安乐转身下楼了,尤天不甘心又追上去,“是你要睡别人还是别人要睡你?你都晾了我这么些年你可不能轻易就进了别人的怀!这对我不公平啊!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