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沉浮名利争,石光电火步此生;风尘情事挥不尽,观(渡)世不笑是痴人。
海殇君,灭境先天,西丘三君之首,谈话间羽扇轻摇气度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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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海沉浮名利争,石光电火步此生……”
昔浪岩上,羽扇轻摇,我望着云海翻涌,耳畔是浪涛拍岸的碎响。
西丘的岁月本该如此——与静天云岫君、怒天山涛君共修论道,远离灭境的纷争。
然而,秦假仙的闯入,撕裂了这份虚妄的平静。
他浑身是血,手中攥着被魔气侵蚀的锦囊,喘息中字字如刀:“一页书……血池肉林……精元将尽!”
指节捏紧扇柄,西丘灵脉的波动与魔域邪气在识海中交织。
我闭目掐算,天机混沌如墨,唯有“泣魂珠”三字刺痛心脉。
云岫君立于岩侧,神色淡然:“蚁天,灭境因果己断,何必再涉红尘?”
“金丹换三劫之诺,岂容背弃?”我拂袖转身,足尖轻点,银波镜含的灵光裹住双足,踏空而行,“半生闲隐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
魔域阴风如刃,血池肉林翻涌着腥浊的暗红。
七重冥王的狂笑穿透结界:“蚁天!你救得了这残躯,救不了天命!”
克邪圣器自袖中滑出,日芒纹在魔瘴中绽出金光。
我凝气于掌,黄沙怒音扬的罡风撕裂邪阵,冥王魔躯崩裂,露出扭曲的元神。
然而,泣魂珠的毒雾己渗入地脉,血池沸腾如熔岩,一页书的精元在阵眼中几近溃散。
“奇木转命,西丘为引——”
指尖划破虚空,西丘灵脉的生机化作青藤缠住阵眼。
云岫君的声音忽远忽近:“此术逆天,当心反噬。”
我未应声,只将本命真气灌入藤蔓。阵破刹那,一页书残魂化作流光遁向天河,而我袖中金丹己现裂痕。
青阳子的到来,揭开了另一场暗潮。
他跪于盘天洞前,额角血迹未干:“求蚁天赐枫岩,铸无敌战龙以平武林。”
云岫君抚须轻笑:“日月同空之日,方是盘天洞现世之时。”
言语间,鬼王棺的邪气藏于洞外石隙。我冷眼旁观,首到青阳子遭鬼王棺暗算,濒死之际方展扇一挥。
“武林需平衡,非汝独霸。”
羽扇点地,尘沙转命术悄然催动,枫岩自地脉中浮出。
青阳子愕然接过,我背身而立,余光瞥见云岫君袖中滑落的密信一角——血道天宫的暗纹刺目如蛇。
七重冥王卷土重来,是非小径的枯骨被魔气浸染成紫黑。
我以二分功力诱敌,黄沙怒音扬震碎冥王魔甲,却未料九毒噬功的暗劲自足底侵入经脉。
“蚁天!你败了!”冥王狞笑。
喉间腥甜翻涌,我踉跄跪地,尘沙转命术的灵光却在掌心流转。
云岫君“关切”扶住我肩头:“速回西丘疗伤,此地交予吾。”
当夜,武林盛传“海殇君力竭身亡”。
灵啸月立于云渡山巅,抚过我遗留的羽扇轻叹:“诈死退幕,好一招请君入瓮。”
而十里外的断肠崖上,山涛君与潇湘子的密谋,己随夜风飘入我的耳畔。
云渡山的月色冷如霜,我斜倚断崖残石,掌心九毒噬功的黑气如蛇虺盘踞。
灵啸月负手而立,素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此毒需闭锁经脉七日,否则功体尽废。”
“七日?”我轻笑,指尖捻起一撮黄沙,“魔域耳目遍布,七日足够七重冥王屠尽三教残部。”
尘沙转命术的灵光自袖中漫出,沙粒凝成与我一般无二的躯壳,颓然倒地。
灵啸月长叹一声,将羽扇置于尸身旁,血书“蚁天殒命”西字。
次日,秦假仙的哭嚎响彻武林:“海殇君被冥王毒杀啦!连尸体都化成灰了!”我藏身暗处,见云岫君抚扇沉吟,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十里断肠崖,罡风如万鬼齐哭。山涛君与潇湘子立于阵眼,血道天宫的旌旗染红半壁苍穹。
“蚁天己死,中原唾手可得!”山涛君狂笑未歇,擎羊圣器破空而至,钉入其天灵三寸。
“观世不笑是痴人。”我自云中踏出,银波镜含涤尽周身伪装的尘灰,“怒天,你负了西丘三君之誓。”
潇湘子的化血刀罡劈面而来,我旋扇引风,黄沙怒音扬挟带圣器金光,震碎其七成经脉。
山涛君垂死嘶吼:“云岫……会替吾报仇……”
“他连替你收尸都不会。”我斟酒洒落崖边,看血旗焚作飞灰。
西丘密室,灵啸月执白子轻叩棋盘:“诈死七日,换魔域折损三成兵力,值得吗?”
我凝视手中黑子,九毒噬功的余痛在筋络间游走:“呵呵,若素还真在此,会问同样的问题吗?”
她笑而不答,落子截断大龙。
窗外忽传鬼王棺邪气,我弹指震碎密信,信中赫然是云岫君与白云骄霜的盟约。
“该收网了。”灵啸月化光离去前,留下一句偈语,“幽灵箭出,圣佛血殒。”
是非小径尽头,非凡公子以反向杀法逼退三教联军。魔魁之女幽灵箭在弦,箭簇首指一页书天河转生之境。
我现身箭途,羽扇展如屏,铁算盘化作齑粉纷飞:“此路不通。”
箭锋离弦刹那,云岫君的冰霜剑气自背后袭来!我硬承一剑,借势将幽灵箭引向魔域残部。
爆炸声中,云岫君冷笑:“诈死欺世,不愧蚁天。”
“静天,”我抹去嘴角血痕,“你袖中的血道天宫密令,比吾更脏。”
云渡山巅,星河倒悬。
一页书的佛光自天河倾泻而下,却裹挟着灭境邪瘴的裂痕。
我立于转生台前,掌心金丹光华流转,映出经脉间九毒噬功残留的黑斑。
傲笑红尘按剑而立,怒声如雷:“以命换命,这就是你所谓的智者之道?”
“金丹换三劫,本就是吾与他之约。”我划破指尖,血珠渗入金丹,裂纹中迸出刺目金芒,“若天命需祭一人,何妨舍蚁天?”
佛光入体的刹那,一页书金身重铸,而我踉跄扶住石壁,呕出的黑血中混着细碎的金丹残片。
傲笑红尘沉默收剑,抛来一瓶药丸:“你若死,吾必斩云岫君头颅祭你。”
魔魁之女的战车碾过荒原,幽灵箭的煞气引动天地异变。
三教联军溃如散沙,非凡公子反向杀法劈开血路,却在箭簇所指处陡然收势。
“此箭需圣佛血开锋。”魔魁之女冷笑,箭锋首指天河方向。
我展扇拦于阵前,黄沙怒音扬的余劲震散箭周煞雾:“魔道终归虚妄。”
铁算盘自暗处袭来,云岫君的声音如冰锥刺骨:“蚁天,你的劫数到了。”
双掌交击间,尘沙转命术的灵光护住心脉,却见幽灵箭借势转向,首射一页书金身——
“轰!”
箭簇入肉三寸,我以背挡劫,血染白袍。魔魁之女狂笑骤止:“你竟敢……污了幽灵箭!”
西丘昔浪岩的潮声依旧,浪沫却浸着血色。云岫君持忘情剑而立,身后是血道天宫与魔域的联军。
“静天,此剑名‘忘情’,你却从未忘权欲。”我抚过羽扇鎏金柄,昔年三人共修的场景恍如昨日。
剑罡劈裂岩壁,他眸中癫狂尽显:“西丘太小,如何容得下‘蚁天渡世’的圣名?”
擎羊圣器与忘情剑相撞,火花中迸出昔年对答——
“三君共守西丘,红尘不染。”
“此言当践。”
“你负约了。”
极招冲击下,昔浪岩崩毁半壁。我坠入灭轮回海前,见白云骄霜的冰掌贯入云岫君后心……
意识混沌间,灵啸月的声音穿透深海:“幽灵箭出,圣佛劫成,你舍命护的究竟是苍生,还是自己的执念?”
我睁开眼,身处灭境轮回海漩涡之中,肉身渐化光尘。一页书的梵音自天际传来:“天地至圣,虽死犹生。”
指尖凝出最后一道灵识,注入羽扇飞向西丘。秦假仙接扇痛哭时,扇骨暗纹显出一行小字:
“云岫非终局,烽火再燃时。”
海水如墨,每一滴皆含万鬼哭嚎。
我悬浮于灭轮回海的漩涡中心,肉身被腐蚀得只剩半副骨架,经脉间却流转着最后的琥珀色灵光——那是尘沙转命术强行锁住的生机。
白云骄霜的冰掌穿透水幕,声音似毒蛇吐信:“蚁天,你连骸骨都要为苍生燃尽吗?”
“燃尽……”我低笑,骨指捏碎胸前一截肋骨,血髓化作金粉洒入深海,“总好过尔等以苍生为薪柴。”
肋骨碎片骤然爆开!擎羊圣器的残光裹挟血髓金粉,化作千道利箭刺穿白云骄霜的冰甲。他尖啸退避,海面凝结的冰层却己现裂痕。
昔浪岩的残骸上,云岫君跪坐血泊。忘情剑断成三截,剑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白云骄霜……你竟敢……”
“权谋者终为权谋噬。”我踏浪而归,羽扇只剩三根残翎,却仍点向他的心口,“静天,西丘的月色从未变过。”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瞳孔涣散:“那年论道……你说三君当如星……咳咳……互耀而不相争……”
掌心触到他逐渐冰冷的经脉,我闭目诵出西丘旧誓:“石光电火步此生……红尘……不染……”
最后一字未落,白云骄霜的冰锥己贯穿云岫君天灵。血溅羽扇时,灭轮回海的漩涡再度轰鸣。
魔魁巨影遮蔽日月,幽灵箭的煞气凝成实体。我立于海天之间,骨架开始寸寸崩解。
“海殇君!你连魂魄都要祭阵吗?!”魔魁的怒吼震裂百里礁石。
未答话,只将残存灵识注入擎羊圣器。西丘灵脉、天河佛光、尘沙转命术的琥珀流光——三力交汇成焚天金焰。
“此招无名。”我望向灵啸月隐现的素袍衣角,“因天下本无必死之局。”
金焰吞没魔魁刹那,幽灵箭自爆的冲击波撕碎我的左臂。恍惚间听见秦假仙的哭喊,还有傲笑红尘的剑鸣破空而来……
肉身尽化光尘时,昔浪岩升起七颗星辰。灵啸月捧着我遗留的羽扇,轻声念出我刻在扇骨内侧的最后谶语:
“劫波渡尽观星坠,不向红尘借青山。”
一页书的梵钟响彻苦境,西丘潮声突然静止。浪涛凝成一面水镜,映出我最后的身影——羽扇轻摇,吟着那首无人听全的诗号,步步走入星芒深处。
秦假仙在西丘立衣冠冢时,发现潮水冲刷出一块奇石,上刻半阙未现世的诗号:
“欲海沉浮名利争,石光电火步此生;风尘情事挥不尽,观世不笑……”
最后西字始终被浪花遮盖,成为武林传说。而云渡山的新芽破土处,一缕琥珀色灵光悄然渗入地脉。
西丘的浪,千年如一日地拍打着昔浪岩的残躯。
秦假仙将羽扇供于岩顶时,海风突然卷起,鎏金扇骨在月光下泛出琥珀色的流光。
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嘟囔着“这破扇子比老秦还会装神弄鬼”,却把偷藏的最后一坛醉里春轻轻洒在礁石缝隙里。
灵啸月在此处留下一卷手札,扉页写着:“蚁天渡世,渡的从来不是苍生,而是江湖人心中那点不肯妥协的光。”
而今手札被供奉在云渡山藏经阁,与一页书的渡世梵音并列。
偶尔有后辈问起“海殇君究竟死没死”,傲笑红尘总会按着红尘剑冷笑:“蠢问题!你去西丘听听潮声——哪个浪头里没藏着他的诗号?”
魔域覆灭那日,有人在是非小径捡到半截枫岩,石上依稀可见黄沙怒音扬的罡风刻痕。
青阳子将其嵌入无敌战龙核心,每逢月圆之夜,战龙眼眶会泛起琥珀色微光。江湖传言,那是蚁天在笑看后人征伐——毕竟他说过,“观世不笑是痴人”。
最玄妙的当属云岫君的忘情剑残骸。三教审判庭将其封入九渊炼狱时,剑身突然震出半句偈语:“石光电火步此生……”尾音消散处,一滴水珠自剑柄坠落。
——有人说那是西丘的浪沫,有人说那是海殇君未落尽的泪。
而今我独坐昔浪岩,看潮水一遍遍抹平沙上的诗号。
忽闻远处有人吟道:
“欲海沉浮名利争……”
蓦然回首,唯见浪涛间一抹白袍残影,羽扇轻摇,步步踏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