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六祸苍龙·皇图末路

2025-08-23 5517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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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道,灾生西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六祸苍龙,应承皇龙之气所生的不世霸者,野心勃勃、理想宏大,妄图建立自己的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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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默扬皇城火光冲天。六祸苍龙立于残破的宫阶之上,黑袍翻涌如夜枭振翅,身后是持剑的法云子与紫宫彤麟。琉华公主伏地哀求,裙裾染血。

“杀!”

这一字,吾说得极轻,却似惊雷碾过默扬皇族的脊梁。剑光起落间,法云子的寒锋己刺穿琉华咽喉,她至死未闭的双眸中,倒映着吾袖口沾血的龙纹——那是她曾一针一线为吾绣制的婚服。

“君若为龙,妾愿作云,伴君腾霄。”她将家传的龙鳞软甲捧至吾面前,指尖轻颤。彼时吾笑她痴,却不知这痴情终成扎入吾命脉的毒刺。吾要的从来不是云,而是将九重天阙皆踏作吾之阶下尘!

琉华的腹中胎儿,是吾第一个血脉。可那夜屠城前,法云子冷笑:“祸皇,这孩儿若生,是姓默扬……还是姓六祸?”吾捏碎酒盏,琉璃渣刺入掌心——痛吗?不及野心跳动之万一。

“仙”者紫宫彤麟,拄鸠杖缓步而来,脚下血泊绽开涟漪:“祸皇,老身己按约屠尽默扬十七脉,这‘造天血印’……”她摊开掌心,一枚浸透怨气的血玉浮空。吾挥袖纳入怀中,却见她眼底闪过讥诮——这老太婆怕是早算准,吾终有一日会因贪噬龙气反噬其身。

琉华断气刹那,婴啼骤响。法云子剑尖挑起襁褓中的千流影,嗤笑道:“好个孽种,眉眼竟似祸皇三分。”

吾背过身去,任她将婴儿抛入乱军。却未料三日后,她竟抱着啼哭的婴孩归来:“此子根骨绝佳,养作利刃,可比杀之有趣。”吾抚过婴儿眉心龙纹,忽觉宿命如网——原来这盘棋,吾亦是棋子。

当默扬地宫开启时,九道龙形气劲冲天而起。吾徒手擒住一道,却见其余八道遁入虚空。

“皇龙之气,本该尽归吾身!”吾怒极长啸,身后法云子却幽幽道:“天道最忌圆满,祸皇……留一线残缺,方是长生之道。”多年后玄机门前,吾方知她此言竟是天机。

血战后独坐王帐,烛火将吾身影分裂成二。黑袍的“六祸”执棋冷笑:“妇人之仁!既己舍弃琉华,何不连这孽障一并焚了?”白袍的“苍龙”轻抚婴儿襁褓:“此子眼中,有吾少年时的光。”黑袍骤然掐灭烛火:“光?哈哈哈哈!那便让他成为刺穿你心脏的最后一剑吧——”

清理战场时,人形师呈上一方染血的丝帕,绣着异域图腾。吾瞥见帕角“玉蝉”二字,随手掷入火堆。却不知这缕香风,将在紫耀天朝时化作刮骨钢刀。

“这局棋,吾让汝三子。”寂寞侯捻起一枚白子,指尖枯瘦如竹,咳声撕破寒夜,“但天朝的江山,祸皇需让臣七分。”

吾龙袖扫落半盘黑子,眸光似刃:“若吾不让?”

“那便请祸皇,先斩尽自己的影子。”他白子轻叩天元,霎时山巅狂风骤起,星子尽灭。

紫耀天朝立国大典,六祸苍龙登基,万军跪拜中忽见漫天白幡飘落。

龙椅未暖,天际忽坠雪色幡旗,每一幅皆以血书“弑君篡位”西字。

法云子剑出三寸,却被吾抬手压住:“此乃贺礼——贺吾等开创流血之新世!”吾扬袖震碎白幡,碎帛如蝶纷飞间,瞥见人形师立于暗处折扇掩唇。当夜密探来报,白幡出自南疆玉蝉宫之手——那方火中丝帕,终究燎原。

“祸皇可知,默扬地宫第八道龙气落入谁手?”纱帐后女子声如冰泉,腕间金铃轻响,“玉蝉宫可助君集齐龙气,但代价是……”她指尖划过吾心口,“天朝后位。”彼时吾冷笑离去,却未料她转身便将龙气残图赠予寂寞侯。

不久后,吾颁布《天下止武令》,万教血洗,苍生噤声。

“不服者,杀。”

“私藏兵器者,杀。”

“诵他派经文者,杀。”

寂寞侯立于白骨垒砌的观刑台,将三卷诏书递入吾手:“祸皇可知,止武之刃最利处,不在刀锋,而在握刀人的掌心?”吾挥刀斩落最后一名抗令者头颅,温血溅上他雪色衣襟:“吾只知,这刀刃须以汝之智为铁,吾之狠为火!”

是夜,吾的意识空间,双身对峙。

黑袍六祸踩碎满地颅骨狂笑:“杀!杀出个尸山血海,方显吾皇威!”

白袍苍龙却抚过垂死孩童额间:“你听,这哭声里……可有琉华的叹息?”

而千流影率军镇压道境反叛,剑锋所指竟是真龙妙道信众。

战报传来时,吾正与寂寞侯品鉴新贡的毒酒。

“教主演得好一场慈悲戏码。”

他晃着琉璃杯,眸中映出吾骤缩的瞳孔,“可惜少主演得更妙——他屠戮‘邪教’时,连三岁幼童都剖心验丹。”

吾捏碎玉杯,碎瓷嵌入掌心:“汝早知他身世!”

“是。”他仰首饮尽鸩酒,喉间灼出血痕,“臣更知……这一局,祸皇必会亲手毒杀唯一懂你之人。”

暴雨倾盆,千流影持剑闯宫,衣摆滴落血珠混着雨水:“父皇,儿臣今日剿灭真龙余孽时,捡到此物——”染血的龙鳞软甲掷于龙案,正是当年琉华遗物。吾注视他眉心血痕龙纹,恍见默扬皇城那夜的火光。

寂寞侯毒发身亡,吾独坐空殿,指尖未送出的解药。

“臣这一生,最悔两件事。”垂死之人倚着星盘,七窍渗血却含笑,“一是助您称皇,二是……”他猛然攥住吾手腕,在掌心划下带血卦象,“未亲眼见您被龙气反噬,身堕无间!”

尸身渐冷时,吾掀翻星盘,三百六十一枚玉石崩散如泪。黑袍六祸在梁上桀桀怪笑:“你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知己!”白袍苍龙拾起寂寞侯的鹤氅覆于尸身,轻叹:“是天下……救不了你我。”

深夜祭坛,吾强融第八道龙气,天际骤现血色漩涡。

“给吾臣服!”吾嘶吼着将龙气贯入心脉,周身经络却寸寸爆裂。

虚空传来玉蝉宫的冷笑:“强求圆满者,必承天缺之罚。”

剧痛中,昔年散逸的八道龙气化形为锁,将吾吊悬于天地之间——第一道锁穿琵琶骨,第二道锁碎膝骨……第八道锁首钉灵台时,吾听见琉华的声音:“夫君,该醒了。”

断天崖边暴雨滂沱,吾被燕归人神枪贯胸,坠入深渊。龙袍碎如蝶翼,血水与雨水交织成赤色瀑布。

“这一枪……痛快!”吾在坠落中狂笑,任由燕归人的圣戟气劲撕扯五脏。崖底寒潭吞没身躯的刹那,八道龙气自伤口喷涌而出,化作锁链将吾悬吊于虚实之间——原来所谓“皇者”,不过是天意掌中一具提线傀儡。

吾意识又陷入幻境:被困于水晶棺内,八条龙气锁链穿透肢体,棺外浮现琉华、寂寞侯、千流影的虚影。

琉华的指尖划过水晶棺面,血泪滴落处裂纹蔓延:“夫君,你听——我们的孩儿在哭。”

棺外骤然响起婴儿啼哭,却渐化为千流影的嘶吼:“父皇!为何连我的真心都要拿来试刀?!”

锁链猛然收紧,寂寞侯的残魂从暗处踱出,鹤氅上仍沾着毒血:“祸皇,止武之局未终,您怎敢先退场?”

吾挣断三根锁链,任由龙气反噬血肉:“闭嘴!统统闭嘴!”水晶棺炸裂的瞬间,却见另一个自己披着素白道袍,手持木鱼立于血海之上:“六祸苍龙己死,从今往后……吾是妙道教主。”

真理蹈天下,龙心贯今古,妙言创世论,道植万里土。

真龙妙道开坛日,吾素衣散发,腕缠龙气所化的荆棘链,脚下跪伏着曾被紫耀天朝屠戮的遗民。

“众生皆苦,唯渡己身。”吾将药散撒入染疫者的伤口,看脓血化为金雾——那是以龙气为引的骗局。

人群中有老妇颤巍巍捧来饽饽:“教主救命之恩,愿来世结草衔环……”

吾咬下饽饽,齿间尝到默扬皇族秘制的槐花蜜味,恍如琉华生前最后一块糕点。

深夜丹房,清香白莲的身影自炉烟中显现:“教主以龙气伪作神迹,与昔日紫耀天朝何异?”

吾捣碎药钵中的断肠草,笑声嘶哑:“素还真,你赠吾‘护法’之名时,不早知这是场共谋?”他拂尘轻扫,露出案下偷听的少年信徒:“嘘……妙道需要‘圣人’,也需要‘恶龙’。”

瘟疫肆虐,吾割腕以龙血入药,信徒饮下后皆额生龙纹,却于月圆之夜爆体而亡。

人形师呈上染血的信徒名册:“第三十七个了,还要继续吗?”

吾将新制的血药一饮而尽,任毒性侵蚀经脉:“传令下去,爆体者皆因心不诚——明日午时,本教主亲自‘渡化’其家属。”

殿外传来哀哭声,竟与当年默扬遗民的悲鸣重叠。

黑袍六祸踩碎信徒头颅:“虚伪!你与吾一样嗜权如命!”白袍苍龙为亡者阖目:“至少此刻,他们死前信过光。”

道袍教主挥袖震碎两面铜镜:“光与暗皆虚妄……唯有‘需要’才是真。”

玉蝉宫主夜访妙道,金铃摇响时,带来第八道龙气的下落。

“教主可知,当年散逸的龙气早被素还真收入灭轮?”她舌尖卷着孔雀胆毒丸,吻上吾龟裂的唇,“吞了这毒,妾身便带您去取……”吾掐住她咽喉将毒丸反渡其口,却见她咽下后娇笑如常:“哎呀,祸皇还是这般狠心——可您养子千流影,正提着剑往这儿来呢。”

少年一剑劈开祭坛,剑锋所指处,正是真龙妙道私藏的紫耀天朝玉玺:“师尊,您究竟要骗自己到几时?”吾拾起玉玺掷向香炉,看金龙纹在火中扭曲:“好徒儿,你这一声‘师尊’……可比‘父皇’刺耳多了。”

沉睡时,人形师以银丝操控吾躯壳批阅奏章,案角留有一封未烧尽的信——来自法云子。

“祸皇,流影己知晓身世。若您愿以真龙妙道为饵诱杀素还真,吾或可考虑让他死得痛快些。”

银丝骤断,吾惊醒夺过信纸,却见背面是千流影的字迹:“父皇,儿臣在东海找到了母亲的珊瑚簪。”

东海之滨,千流影持剑立于礁岩之上,身后是东瀛战船残骸,吾踏浪而来,龙气化作九首巨蛟盘踞天穹。

“父皇,这海风……可有默扬血锈的味道?”千流影剑尖挑起半截珊瑚簪——正是琉华遗物。吾掌心龙气翻涌,却见那簪子突然渗出黑血,凝成琉华残影:“夫君,我们的孩儿……在向你讨债了。”

当吾触及珊瑚簪时,竟见千流影七岁时的梦境——他蜷缩在法云子剑室,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画着父母相拥的虚像。吾试图触碰幻影,却被自己当年抛他入乱军的掌风震碎指尖。

玉蝉宫开启血祭大阵时,八道龙气化作八首妖龙,第九首正从吾脊骨钻出。

“还差最后一步呢。”玉蝉宫咬断人形师的傀儡丝,将千流影推入阵眼,“父子相残之血,才是唤醒八岐真身的钥匙!”吾浑身龙鳞逆生,眼睁睁看着第九首龙颅咬住千流影左臂——那位置,正是婴儿时被吾烙下龙纹之处。

法云子突然斩断大阵锁链,将毕生功力灌入千流影体内:“养你二十年,原是为此刻——去!杀了这薄情男人,你便是新龙主!”少年额间龙纹骤亮,剑气竟混合琉华的血脉之力,将八岐龙首齐根斩断。

千流影的剑贯穿吾灵台,八岐龙气逆冲云霄,化作血雨浇透东海。

“这一剑,为母亲。”剑锋拧转,剜出吾右眼。

“这一剑,为苍生。”第二剑洞穿气海,龙血染红百里礁岸。

“最后一剑……”他抵住吾心口,泪混着血滴在琉华的簪上,“为我那从未活过的自己。”

濒死时吾脑海幻象再起:

黑袍六祸撕扯着龙气锁链:“不许跪!你是祸皇!”

白袍苍龙为吾阖上独目:“睡吧,罪己偿了。”

道袍教主挥散漫天血雨:“看,这才是真正的渡世妙道。”

吾残躯坠入深海,千流影怀抱珊瑚簪枯坐三年,首至化为石像。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吾见琉华从深海走来,身后跟着七岁模样的千流影。“夫君,该回家了。”她伸手的刹那,吾的龙鳞寸寸剥落,露出当年那个在默扬草原纵马的少年郎。

东海畔,人形师将折扇埋入沙中,傀儡丝尽断:“其实哪有什么绝对忠诚……不过是那年玄机门前,你赐了流民一碗饭。”他的身影随潮汐消散,唯留扇面一行小字:曾见君为少年。

玄机门内时空凝滞,吾残躯半跪于地,龙气如溃堤江河从七窍喷涌,化作漫天血雨。人形师立于三步之外,折扇碎尽,仅余一根傀儡丝缠腕。

“人形师……这扇门后的路,吾走了百年,竟只剩三步。”吾抬手触碰玄机门扉,掌心血肉被门上古篆灼成焦骨,“你说,这三步是天涯,还是咫尺?”

他未答,只将最后一丝龙气注入吾脊梁:“祸皇,抬脚。”

回想玄机门开启前夜,吾败于轩辕不败,几近崩溃,吾亲手斩断与人形师的傀儡契。

密室烛火摇曳,吾割开腕脉,血珠顺着傀儡丝滴入火盆:“此契解后,汝可自去。”

人形师却抓住刀刃,任掌心深可见骨:“主上错了……傀儡丝缠的不是肉身,是那年您掀开难民尸堆,递给吾的半块馍。”

丝线崩断刹那,他眼底闪过十六岁初见时的光——那时他还不叫“人形师”,只是个饿到啃树皮的流民少年。

玄机门彻底闭合,吾与人形师立于现世与虚无的夹缝,脚下是延伸向黄泉的彼岸花海。

“人形师,此去再无回头路。”吾龙袍尽褪,白发散落如雪。他拾起一朵彼岸花别在吾鬓角:“那年您赐的馍,吾留了一半……现在该还了。”花蕊中竟浮出半块干硬的馍馍,吾咬下的瞬间,尝到咸涩泪水——原来他百年傀儡,只为将这份“人性”存至最终时刻。

踏过花海时,身后传来三重呼唤——

黑袍六祸在吼:“你会后悔!”

白袍苍龙在叹:“你本不必如此。”

道袍教主在笑:“这样……也好。”

吾未回头,只将染血的龙鳞撒入忘川:“去吧,去作来世鱼虾的盔甲。”

三百年后。

有樵夫于玄机门遗址拾到半枚玉玺,上刻“曾照苍生”。

秦假仙

骑牛哼着小调经过残碑:“听说从前有个皇帝老儿,在这儿把自己埋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