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牧神·天疆之誓

2025-08-23 430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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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昂我牧,德惟人豪。作镇方岳,有徽其高。

牧神,天疆之主,统御鳞羽痕三族,身披华袍斗篷,手持雪白节杖,仙风道骨的高人之姿,性格沉稳,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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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是天疆鼎盛时期,距离被背叛尚有百年光景,天地灵气充盈,万物遵循自然法则生长。

我握着牧天九歌的杖柄,寒铁沁入掌心,仿佛握住的是天疆万年不化的霜。仙风苑外,剑鬼的狂笑与鲜血一同凝固在风中。

“老牧,你这天疆之主……当得窝囊啊!”他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刺得我瞳孔骤缩。

是了,窝囊。从何时起,连剑鬼都敢这般嘲我?

雪白节杖上的裂痕蜿蜒如命数,映出阎王阴鸷的脸,天地蝱的嗤笑,还有若梅跪在苦境荒原上泣血的背影。

我闭上眼,苦境的风裹挟着血腥涌来

晨雾未散时,麟族长老的角冠己沾满东海露水。我倚在云母石雕成的凭栏上,看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将额头贴地,鳞片状的法袍在青玉砖上铺展如浪。

天疆古曜的光芒如流动的金纱,笼罩着鳞族栖息的碧波潭。羖羚与羦羚以音波编织结界,瑞兽们低头啜饮映着霞光的水面。我手持牧天九歌杖立于圣坛,白袍上的银线刺绣随呼吸起伏,似星河暗涌。

"主上明鉴!羽族连日截断雾林水源,我族幼麟己有三日不得沐浴月华。"他的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惊起苑外几只白翎朱喙的云中雀。

我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瓣,指尖凝出三滴朝露:"传令羽族,今日申时前重开雾林水脉。"露珠悬于空中映出东海翻涌的浪涛,"告诉翠萝寒,若再犯禁——"

"父亲又要罚她们抄写《天疆草木经》么?"

脆生生的童音打断训示,若梅赤着脚从回廊转角跑来,发间别着的玉蝴蝶坠子叮叮咚咚撞碎晨雾。她扑进我怀里时,麟族长老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两下。

"主上,事关族人生死......"

"生死?"我抚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轻笑,"麟族幼兽沐浴的是月华精气,又不是真要泡澡。"节杖轻点地面,悬空的露珠化作水雾笼住长老周身,"回去告诉那些在雾林嬉闹的幼麟,下月十五前若能默出《云水诀》,本座亲自为他们引星辉洗鳞。"

长老愕然抬头的瞬间,我瞥见他藏在鳞袍下的新伤——三道平行的爪痕泛着青紫,分明是痕族岩爪所留。

正午的日轮悬在梧桐树梢时,羽族圣女展开的尾羽遮住了半座庭院。七色流光在翎毛间流转,却在触及牧天九歌的瞬间黯淡如尘。

"痕族在北荒掘地三十丈,震塌我族三处筑巢的千年古木!"翠萝寒的嗓音裹挟着梧桐叶簌簌作响,"敢问牧神,这就是您许诺的万物共生?"

我凝视着石桌上渐凉的雨前茶,茶汤里浮沉着若梅偷偷放进的桃花瓣。节杖顶端镶嵌的古曜石突然明灭,惊得羽族圣女收起尾羽。

"北荒赤岩地每百年下陷七寸,痕族不掘地,难道要学你们在岩层里筑巢?"我指尖掠过茶盏,水面立即浮现痕族孩童蜷缩在岩缝中的画面,"明日辰时,带着你的琴去北荒弹奏《回春引》。"

"您要我们为那群石头脑袋疗伤?!"

"是要你们学会聆听大地脉动。"我抬手召来一阵清风,托起羽族圣女缀满明珠的裙裾,"就像风从不质问云为何漂泊。"

暮色染红赤岩地时,我抱着熟睡的若梅踏上归途。她怀里还搂着痕族幼童赠送的炽火晶,宝石的红光映着小脸上未干的泪痕——方才那孩子展示挖矿留下的血泡时,她哭得比当事人还伤心。

"阿爹,为什么大家不能像分享糖果那样分享树林呢?"她迷迷糊糊地蹭着我的衣襟,"麟麟的角冠好漂亮,给羽族姐姐当簪子多好......"

我望着天边渐次亮起的星子,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阎王来访时的情景。那个总爱披着夜色长袍的男人抚掌赞叹:"牧者之道竟能令虎狼共饮一泉,当真妙极。"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却盯着牧天九歌,"但若泉水枯竭......"

"主上!痕族送来百斤赤铁矿,说是赔给羽族的筑巢木。"剑鬼的声音突然从岩壁里冒出,惊得若梅在我怀中一颤。这个永远醉醺醺的守界者倒挂在悬崖边,酒葫芦里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紫红色。

"告诉他们,明日用这些矿石给羽族打造七弦琴轸。"我避开剑鬼探究的目光,"还有,把你葫芦里的蝱族蜜酿倒干净。"

"啧啧,连这都闻得出?"剑鬼翻身落地时佩剑撞得岩壁火星西溅,"老牧啊老牧,你这鼻子比谛听兽还灵。"

我转身走向缀满夜光蕈的甬道,身后传来他压低嗓音的嘀咕:"灵觉通天的牧神大人,怎么就看不出三族献礼都掺着血呢......"

夜半惊雷炸响时,牧天九歌在玉座上发出蜂鸣。我披衣起身,看见观星台上跪着三族长老,他们的影子在闪电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凶兽。

"东海雾林现吞舟巨涡!"

"西山梧桐林遭天火!"

"北荒赤岩地裂深渊!"

暴雨冲刷着他们额头的血迹,我却闻到阴谋的味道比雨腥更浓。当三族长老同时高举族徽请战时,古曜石突然迸发的强光中,我清晰看见他们脖颈后浮现的蝱形印记。

"即刻封闭天疆西境。"我握紧节杖的手暴起青筋,"传令剑鬼,让他......"

"报!苦境阎王携厚礼到访,说是为贺天疆千年圣典!"

传令使的声音被惊雷劈得粉碎。我抬头望向结界外翻滚的黑云,突然想起那个总爱在月食之夜来访的男人,想起他抚摸牧天九歌时冰凉的指尖,想起他说"牧者最大的悲哀,就是永远相信羊群不会自己扯断缰绳"。

雨幕深处,十二匹梦魇兽拉着的玄铁车辇正碾碎虹桥。

若梅第七次尝试抓住飞星蛾时,观星台的铜漏正指向亥时三刻。她踮脚扑向流萤的姿势像极了幼麟初学捕猎的模样,绣着银丝昙花的裙裾扫过青铜星盘,惊起沉睡三百年的谶语。

"荧惑守心,天疆将倾。"

难道我族注定要灭亡吗……我挥袖抹去星盘上浮现的血纹,指尖残留的灼痛却沿着经脉首刺心脏。牧天九歌在玉座上发出低鸣,杖身缠绕的桃枝突然绽开殷红如血的花。

"阿爹!飞星蛾翅膀上有字!"若梅捧着奄奄一息的灵虫冲过来,琉璃灯映出她鼻尖细密的汗珠。我接过蛾子瞬间,那些用蝱族密文写就的诅咒突然活了似的钻进掌心——"牧者失其鞭,羔羊食其肉"。

"是阎王叔叔教我的古精灵字吗?"她仰头望我,眼瞳清澈得能照出我骤然扭曲的面容。

我捏碎飞星蛾,磷粉在指缝间烧出焦痕:"是教你莫要深夜乱跑的警示。"

三日后羽族祭典,若梅执意要戴那串痕族幼童送的炽火晶项链。赤红宝石贴着她雪白的脖颈,随舞步在月光下折射出蛛网状光斑。当她跃上祭坛接过翠萝寒递来的祝祷羽扇时,我注意到羽族圣女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她腕间动脉。

"父亲!看我新学的《百禽朝凤》!"

她旋身展臂的刹那,十二盏凤凰灯同时炸裂。燃烧的灯油化作火蛇扑向三族贡品,我挥动牧天九歌引来的天水,却在触及火焰时蒸发成腥甜血雾。

"保护主上!"

剑鬼的酒葫芦砸碎在祭坛中央,泼出的蜜酿遇火暴涨三丈。混乱中我看见翠萝寒的尾羽缠住若梅腰肢,本该柔软的翎毛此刻泛着蝱族毒针特有的青芒。

"放开我女儿!"

节杖劈开火海的瞬间,羽族圣女脖颈后蝱形印记发出凄厉尖啸。若梅从半空坠落时,炽火晶项链突然迸发黑光,阎王当年留在宝石中的暗咒苏醒了。

"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古精灵字?"

昏迷三天后醒来的若梅第一句话就刺得我窒息。她腕间被毒羽割伤的痕迹己结成蝱虫形状的疤,牧天九歌悬在床头不断震颤,杖顶古曜石映出她眼底跳动的黑焰。

我端药的手稳如往昔,汤匙却在她唇边撞出裂痕:"等你背完《天疆草木经》......"

"我看见了!"她突然抓住我袖口,炽火晶在她掌心烙出焦痕,"那个长着蝴蝶翅膀的怪人往痕族哥哥眼睛里种虫子!您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药碗碎裂声惊醒了蛰伏的暗影。观星台方向传来麒麟悲鸣,夜空中的古曜星竟渗出猩红光晕。当我冲出门外时,剑鬼正用沾血的剑尖挑起一具天地蝱傀儡的尸体——那傀儡的面容,与三日前向我敬献赤铁矿的痕族长老一模一样。

我跪在永世封冻的泪石陂上,牧天九歌贯穿天地蝱最后的元神。黑血顺着剑刃滴落,竟在冰面灼出七十二道卦象——正是当年阎王与我推演天机时画过的死局。

若梅的白玉簪突然在怀中发烫,簪头镶嵌的炽火晶映出她的笑靥。七日前,就是在这片染满三族血的冰原,她展开双臂挡在牧天九歌与痕族幼童之间。

"父亲,您看啊......"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蝱形咒印正吞噬着古曜余晖,"当年阎王叔叔送的炽火晶,早就把诅咒种在这里了。"

我想起她五岁时捧着宝石欢欣的模样,想起她说"这是阎王叔叔给我的星星"。原来从那时起,黑月便借着童真之名,将天疆命脉系在了稚子心头。

"若梅不怕疼。"她握住我持剑的手刺向自己心窝,"只怕阿爹变成自己最恨的模样。"

牧天九歌发出裂帛般的哀鸣,剑身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铭文——"牧者刈心,方见苍生"。泪石陂的坚冰开始消融,那些被仇恨冻住的记忆突然奔涌如潮:

三百年前羽族少女为我采药跌断尾羽,麟族长老用本命鳞片修补牧天九歌裂痕,剑鬼偷光天地蝱的蜜酿只为给我酿一壶生辰酒......

"老牧,羊群从未走散。"

剑鬼的残魂从剑柄飘出,半透明的手指点在我心口,"是你把缰绳攥得太紧。"

天地蝱的狂笑震落万年冰棱:"好个父慈女孝!可惜黑月己吞尽古曜,你的小星星......"

我反手将牧天九歌插进冰层,杖顶绽放的桃枝瞬间开遍泪石陂。若梅消散时留下的光点化作春雨,每一滴都映着天疆众生面孔。

最后的神力注入剑锋,我看到自己白发寸寸成雪,"今日以魂饲疆,换万灵重生。"

阎王踏着黑月降临那刻,牧天九歌正化作桃树。他惊愕地看着剑鬼残魂抱起若梅留下的白玉簪,看着三族长老从桃枝中涅槃而生。

"值得么?"他掌心黑月照出我半透明的身躯,"为这些背叛者散尽元神。"

我抚过枝头新绽的桃花,五百年前若梅在此埋下的桃核突然破土:"你永远不懂,真正的牧者.....无数岁月后,我若苏醒,定要以黑制黑重返天疆..."

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吞没未尽之言。阎王暴怒的嘶吼中,桃树根系扎穿黑月,被若梅净化过的古曜光芒自地脉喷涌而出。

恍惚间,我听见稚子们围着桃树歌唱,听见剑鬼在云端大笑,听见牧天九歌重新变回节杖落地的清音。

桃瓣纷飞如雪,湮没了所有爱憎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