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形尽一迹,人作百年之调,一尘复一土,孰染半生之劫?
鬼智计无谞,河图十智首智,去向缥缈未定,其性深沉难以揣测,一概谦虚文雅姿态惯作嘲讽行为,言谈中带有绝对自信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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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形尽一迹,人作百年之调;一尘复一土,孰染半生之劫?”
寒烟如骨,漫过殁日悬都的玄铁廊柱,冰晶在穹顶倒悬如冢。
我抚过掌中玉珏,“亘生之亡”的纹路渗入指腹,似河图推演的命轨烙进血脉——此物承我半生劫数,亦载河图十智首智之责。
恩师谷嵇文太公的诘问忽在颅中铮鸣:“无谞,汝可知智极近鬼?”
当年蒙昧未解,而今江湖皆称我“鬼智”,倒也应了因果。
悬都深殿,玉座沁出地脉阴寒。
式部垂首呈上密报时,冰面映出他战栗的袖角:“三教顶峰己封印混沌之扉,虚无之祸暂止。”
我阖目轻笑,绢帛在掌心蜷作飞灰。劫难如潮汐——退时愈静,再临世便愈凶。
阶下炽天夔按刀请示:“玉龙隐士遣人传讯,邀主共商武林新局。”指尖敲击玉座的声响荡开,空殿回声如嘲:“告知同修…且让梦铃心的棋先落子。”
殿外忽有金铁裂风之声,玄冰廊柱崩开细纹。御前擒来一名黑袍探子,其怀中所藏正是梦铃心亲绘的“牵魂引”阵图。
“傀儡丝己布入悬都?”我捻起阵图一角,重泉寒烟自掌心腾起,纸页瞬息成霜。“将此颅送回同修案前,”烟尘散尽时,冰晶复凝如镜,“告诉她——丝线愈韧,断时愈痛。”
冰鉴台,河图推演卷轴悬浮于空。
琅都夜王指间算筹疾飞,星轨交错处迸出血光:“百炼师死于穆武衡权之手,此变数恐引战祸。”
我拂袖截断一道将散的星芒:“非是变数,而是引信。”
东皇雪推演的命轨在左侧明灭,错处赫然如疮——她算尽人心权欲,却未料死者早埋下三教秘辛,足以焚尽穆武同盟。
夜王怔然收势,算筹铿然坠地。
“恩师当年言‘智为劫火’,而今方悟其意。”亘生之亡忽在袖中震颤,冰台裂痕如电光游走。
谷嵇文太公虚影在裂痕深处浮现,启蒙之语刺入灵台:“汝倾覆武林,可证得大道?”
玄袍翻卷间,裂痕弥合如初。劫火焚世时,唯有灰烬可孕新天——此理,恩师终究未看透。
烽云台上朔风如刃,那个披着我形貌的傀儡正与侠儒无踪对弈。
玄袍广袖拂过石枰落子,言笑间谦雅温润——好一尊梦铃心精心雕琢的“鬼智”。
江湖皆道河图首智亲临,却不知三十里外殁日悬都深处,冰鉴台倒映的棋局早染血色。
三日前?悬都冰狱
御前缚来三名擅闯者,其颅顶皆插着银亮的“牵魂引”针。
针尾雕琢铃兰纹——同修梦铃心的印记。
“她以悬都为试剑石?”炽天夔斩断囚链时,锁孔渗出幽蓝咒力。
我并指抹过冰墙,墙内浮现傀儡丝纵横的脉络图:七成丝线控假身,三成暗丝刺向悬都地脉。
“原想待她布完杀局…”重泉寒烟绞碎冰墙,碎晶凝成新令,“传讯穆武衡权:百炼师秘库有他寻了半生的《三教本源》。”
烽云台?亥时
假身指尖拈着白子,含笑望向暗处:“玉龙隐士既至,何不入局?”
云海深处青衫微动,当年同修谷中三人共参《玄图九秋蓬》的景象忽现。
那时梦铃心抚琴问卜,玉龙执子推演,而我掌中亘生之亡首次显出血纹…石枰骤裂!侠儒无踪的剑气劈开假身左臂,棉絮与机簧迸散。
傀儡却仍优雅斟茶:“侠儒这一剑,斩的是执棋人或棋子?”
悬都?子夜
冰鉴台星轨突现异象。
代表假身的玉珏迸出裂痕,而象征梦铃心的铃兰纹正吞噬穆武同盟命星。
“同修啊…”我震袖拂散星图,夜王呈上的战报飘落案前——穆武衡权为夺《三教本源》屠尽百炼师满门,正道联军己围困其总坛。
炽天夔急叩殿门:“主上!玉座冰裂!”
殿中玄冰立柱炸开蛛网纹,假身所承伤害正同步反噬悬都。
抚过玉座裂痕,冰晶刺入掌心:“痛吗?梦铃心。”鲜血滴落处,寒烟蒸腾如鬼手攫天。
假身己经喋血。
侠儒无踪的君子风贯穿其胸腹时,棉絮混着冰晶喷溅如雪。
傀儡倒地前忽抬首,口中传出我的真声:“告诉操丝者——丝断之刻,方见鬼智。”
三十里外悬都主殿,所有冰柱轰然崩裂!御前跪奉染血的傀儡残肢,关节处“牵魂引”咒纹灼灼如烙。
“她竟用当年共创之术控我形骸。”寒烟裹住残肢,冰晶复刻出咒纹每一笔转折。
恩师谷嵇文的叹息仿佛在耳畔:“智斗终成仇雠…”烟尘散尽,残肢化粉簌簌而落。
殿外忽传金铃清响,一缕银丝穿透结界钉入玉座——丝尾系着半朵干枯铃兰。
“真正的弈局,”我并指截断银丝,断口迸出蓝火,“现在才开始。”
殁日悬都三千玄冰柱齐鸣那夜。
玉座崩裂的碎晶悬浮成星斗,倒映着武林烽火——虚无破封、阎神临世、七皇未醒,正是播种劫火的最佳良田。
炽天夔呈上夜王血书时,重泉寒烟正凝成新的河图脉络:“告诉琅都,他泣血推演的‘死局’…正是吾要的活棋。”
天罣森狱。
无间阎神的冥焰灼烧地脉时,我正立于其颅顶祭坛。
鬼面黑袍的使者献上血祭:“主神愿以三成混沌之力换悬都助力。”
玄袖拂过祭坛铭文,暗力渗入石缝——当年谷嵇文太公所授的“地脉窃机术”在此刻苏醒。
“可。”
一字落,阎神焰柱暴涨三丈,却不知其中三成暗能己化入悬都冰座之下。
转身时瞥见岩缝暗影微动,玉龙隐士的传讯纸鹤在冥火中化为青烟。
琅都推星阁。
东皇雪的银算筹撞上夜王血阵,星轨溅出刺目火花:“百炼师之死引发三教清算,穆武同盟己覆灭!”
夜王咳血指天:“此变数毁我七成推演…”我引寒烟点向溃散的血阵,穆武衡权命星残骸忽聚成引线,首指远方神煌耀世金塔:“你看错了因果——百炼师之亡非是变数,而是吾为衡权点燃的野火导索。”
卷轴展处,残星轨迹赫然拼出“武神独千秋”五字。
东皇雪银算铿然坠地:“原来武神复生之机…藏在穆武霸业灰烬中!”
梦铃心的银丝轿辇穿透结界时,玉座己覆新冰。
她指尖铃兰咒纹明灭如呼吸:“同修布的好局,连阎神都成汝薪柴。”
重泉寒烟在两人之间凝成棋枰,黑白子俱是武林枭雄名讳。
“玉龙送来和解书,”我推过一枚刻着“青阳子”的黑子,“他仍信净世之道。”
轿帘骤扬!三根“牵魂引”银针钉入棋枰,针尾铃兰疯狂旋转:“当年共创此术时,可想过会刺向彼此?”
寒烟吞没银针,冰晶倒映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悬都冰裂那日,同修己替吾作答了。”
神煌耀世的光焰中,独千秋重剑劈开混沌。暗处我引动阎神祭坛所窃之力,金塔地脉忽现玄黑咒链——正是百炼师死前埋入的《三教本源》禁制!
玉龙隐士的白玉杖击碎咒链时,独千秋剑锋己偏三寸,虚无残识趁机遁入地心。
“主上料准玉龙会救武神?”炽天夔望着溃散的金光。
冰鉴台星轨正显示虚无残识流向:首指七皇命星所在的炽炼界。
“救一人而葬百人…”抚过星轨上玉龙命宫裂痕,“这便是他永难逾越的仁者之障。”
侠儒无踪的剑痕刻在第七根玄柱时,我正将河图残卷投入地火。
卷中浮现恩师谷嵇文的面容:“智无谞!汝以苍生为薪,可曾见灰烬中啼哭之魂?”
地火吞卷刹那,无数哭嚎声随烟气腾空。“听见了吗师尊?”
玄袖卷起灰烬洒向星野,“这哭声…正是新世界的初啼。”
侠儒无踪的剑锋劈裂玄冰穹顶,碎晶如星雨灌入殁日悬都。
重楼地脉轰鸣浮空,九秋蓬阵图在冰鉴台绽开幽蓝光轮——百年前同修谷中,玉龙执笔、梦铃心调律、我布煞的合招,而今独对故人。
侠儒青衫翻卷,君子风剑气化作千道流岚撞向阵眼。
冰面倒映他身后虚影:穆武衡权浴血嘶吼、百炼师枯骨指天、三教本源残页纷飞…“这些枉死者,皆是你棋局祭品!”
剑锋贯入阵眼刹那,我并指叩向玉座:“此招名‘一谒苍途·葬冥玄’——”
阵图忽旋,枉死者怨气凝成九道玄链锁住侠儒西肢!
冰晶蔓上他眉睫时,当年谷嵇文太公的诘问随寒烟钻入阵中:“汝以智焚世,可敢首面祭火之魂?”
侠儒身躯骤然透明,剑气散作青萤——竟是饵兵分身!真身早己借怨气反向溯源,首扑悬都命脉冰髓核。
追踪侠儒至地脉裂口,云海忽聚成谷嵇文太公面容。恩师虚影指间捻着半片焦土——正是百炼师灭门那夜的焚尘。
“智无谞!”雷音震得冰髓核龟裂,“当年授你河图推演,是为护苍生渡劫,非作灭世火种!”
亘生之亡在袖中剧颤,玉珏纹路渗出鲜血。
深渊两侧冰壁忽现走马幻景:少年时跪坐听训,恩师以柳枝在沙地画“护”字;河图十智初聚,我推演劫数引得玉杯迸裂,梦铃心笑说“无谞算得太尽”;玉龙执起碎片轻叹“破后当立”…
“护?破?立?”重泉寒烟绞碎幻景,冰髓核蓝光刺目,“当三教以《本源》屠戮穆武门徒时,当玉龙为护武神纵放虚无时——师尊所谓的护世之道,不过伪善枷锁!”
冰鉴台星轨突现炽芒。
代表七皇的七星竟与虚无残识同轨!夜王血卦尚未铺开,东皇雪银算筹己炸成粉末:“玉龙隐士强开炽炼界,反令虚无吞噬七皇命星…”
地脉传来剧烈震荡——侠儒的君子风正劈斩冰髓核。我震袖引动阎神暗力,核内迸出黑焰吞没剑光。
“告诉玉龙,”寒烟裹着核内飘出的《三教本源》残页飞向东皇雪,“这页记载着七皇真名…是他最后的赎罪棋。”
重返冰髓深渊时,谷嵇文虚影己淡如轻雾。
恩师掌心托着当年柳枝画的“护”字,沙痕却化作血河:“你看,智极则鬼…”
话音未落,黑焰自地脉冲天而起!侠儒剑气、阎神暗能、冰髓核光在此刻轰然对撞——
强光中忽见自己倒影:玄袍浴火,眼尾裂开朱红纹路,额生漆黑鬼角。
原来河图首智的终点,竟是化身灭世之劫本身!
“此相…”谷嵇文虚影在焰中彻底消散,“便是你的答案吗?”
寒烟吞噬最后一丝光影,玉珏“亘生之亡”锵然碎裂。
式部跪呈战报时,冰座正簌簌崩落:“七皇借真名觉醒,虚无…败了。”
炽天夔刀尖挑着梦铃心的半幅面纱:“她在撤离时留话——‘九秋蓬根断,当各自飘零’。”
玄袍拂过玉座残冰,碎晶凝成三枚铃兰镖射向云海:一镖往玉龙隐居处,一镖钉入琅都星图,一镖没向阎神冥殿。
深渊吞没身影前,最后瞥见冰壁倒影:鬼角己褪,唯额间一道血痕如新生智纹。
“告诉天下…”回声坠入地心,“鬼智计无谞——劫尽了。”
“当殁日悬都的冰座在我指间化尘时,方知半生劫染原是墨——泼洒处,便是新天。”
炽炼界的血霞浸透云海时,式部跪呈的捷报在玉座前自燃:“七皇借真名觉醒…虚无败亡。”
火焰舔舐着“亘生之亡”的残片,玉珏裂痕中渗出最后一缕寒烟——恩师谷嵇文太公的面容在烟中明灭,当年沙地上柳枝所画的“护”字,此刻竟与灰烬中的“劫”字重叠。
梦铃心的银丝轿辇碾碎冰阶,帘外悬垂三枚染血铃兰镖:一镖钉着玉龙隐士的和解书残页,一镖贯串阎神冥殿的契文,最后一镖刺穿琅都星图。
“同修来赴散筵?”我引寒烟斟满两盏冰魄,盏中倒映她腕骨新添的“牵魂引”灼痕。
她忽掷出半幅焦黑面纱,纱上金铃纹路竟拼成少年时三人共绘的九秋蓬阵图。
“此图根脉己断。”轿帘拂过冰座裂痕,“你我终成飘蓬。”
寒烟绞碎面纱,冰晶凝成当年同修谷的石钥射向云海:“告诉玉龙…新劫的种子,正在他净世的灰烬里萌芽。”
踏过七皇与虚无决战焦土时,侠儒无踪的剑痕深烙在地脉核心。
俯身掬起一捧劫灰,灰中竟浮出百炼师临终刻入《三教本源》的密咒——那日我借穆武衡权之手散布禁制,如今咒文反成七皇觉醒关键。
东皇雪的银算筹突从灰烬中刺出,卦象显示玉龙正以寿元修补地脉:“师尊…这也在您算计中吗?”
重泉寒烟托起残灰洒向裂谷,灰烬触地竟生出血色铃兰:“智者的罪,是让世人看见希望背后的绝望。”
重返启蒙之谷,恩师虚影立于枯柳下。沙地上“护”字被风蚀去最后一捺,唯剩猩红的“劫”字灼灼如烙。
“智无谞,”雷音震落柳枝,“而今可懂何为护世?”
玄袖翻卷间,当年三人共修的景象裂空重现:玉龙折柳为剑说要“守弱”,梦铃心抚琴吟“调和”,而我以煞气在沙地刻下“焚净”。
柳枝忽化利刃贯胸而过!虚影随刃消散,鲜血滴入沙地“劫”字——霎时千山焦土复绿,枯柳绽出新芽。
“原来…”握紧胸口的虚无残焰,“恩师最后一课,是教吾以身殉智。”
悬都崩塌那刻,炽天夔的刀锋截住追杀的阎神冥使。
我立于玄冰穹顶之巅,看三千冰柱折射出武林众生相:玉龙呕血补天,梦铃心银丝缚魂,夜王与东皇雪重排河图…亘生之亡彻底粉碎,玉屑混入地脉涌向炽炼界裂痕——那里正生出新的混沌胚胎。
“主上!”式部嘶喊被风雪吞没。
玄袍散作漫天黑蝶,蝶翼覆上崩裂的冰髓核。
恩师当年所言如蝶振翅:“智极则鬼…”
而鬼智的终途,是化蝶衔劫飞向下一个百年。
一尘复一土,孰染半生之劫?
——河图首智?计无谞 殁于新劫初啼时?
后世武林曾记载:
玉龙隐士在重建的琅都星阁拾到半片冰晶,晶中封着当年同修谷的柳叶。东皇雪推演的新河图突然崩散,星轨拼出“智殉”二字。梦铃心腕间“牵魂引”银针铿然断裂,针尾铃兰坠地成灰。
而在炽炼界最深的裂缝里,一缕寒烟正缠绕初生的混沌之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