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忘世麒麟·麒麟陨骨

2025-08-23 1107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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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怀千载,风云百态,天教麒麟峥嵘在。蛰雷阙,凌尧阶,一洗浊海,万象初开,忘世枕蓬莱。

忌霞殇,逸踪大师兄,击楫中流得意高足,身倚卧龙车,左擎轩辕灯,右挂并峰双器,手持御风扇,一袭白袷雪衣,足踏凌波金靴,应霞而出。

————

毂毂轮声碾过白石山麟的晨雾,卧龙车的檀木气息混着露水沁入鼻尖。

我垂目望着膝上御风扇缀着的雪色流苏,随着孤竹隐龙的推动在风中轻颤。

轩辕灯在左肩投下暖黄光晕,映照着并峰双器——君子之传的玉白剑鞘与九五之封的血珀暗芒在曦光里浮沉。

凌波金靴踏着车辕,这双本该踏浪行云的足,此刻却如灌了铅般僵首。胸口那截兽爪的阴寒自九荒绝岭之战后便如附骨之疽,每逢阴雨便啃噬经脉。

“壮怀千载,风云百态,天教麒麟峥嵘在。”诗号脱口而出时,孤竹隐龙推车的动作微滞。

他粗粝的手掌覆上卧龙车雕着麟纹的扶手,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大师兄,登道岸的人在山门外焚了符咒,说要讨逸踪纵容妖邪之罪。”

御风扇展开的刹那,扇面云霞流转。我望向远处对峙的玄袍道者与逸踪蓝衣弟子,掌心轩辕灯明光大盛。

“告诉执天道长,三日内忌霞殇必给他交代。至于击珊瑚师妹...”扇骨收拢时敲在车辕,金石之声惊飞林鸟,“她为鬼觉神知所害之事,逸踪的哀痛不逊于登道岸。”

雾霭被霞光撕开,金鲤纹在雪白衣袂上游动。这身装束是师父击楫中流传位时亲手所赐,他说麒麟当披霜戴雪,可这武林浊浪滔滔,纵是仁兽也难免溅一身泥泞。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震动传至腰腹,那截嵌在心口的狰兽指爪随之刺入脏腑。

冷汗浸透内衫时,忽听见孤竹低语:“若当日我早到半刻...”

“没有如果。”我截断他的话,指尖拂过君子之传剑柄悬挂的羊脂白玉,“九五之封既出,便该承受代价。

九荒绝岭的风像淬毒的刀刃刮过嶙峋山岩。

鳌天——或者说克灾孽主化身的中年文士,正将共仰瞻风的令旗插在尸堆顶端。

血顺着旗杆淌入他脚下法阵,那些曾尊称他“鳌天先生”的门徒,如今成了祭阵的薪柴。

“君子如风,风行草偃!”

君子之传出鞘时卷起罡风,刮得鳌天衣袍猎响。

他回身的刹那,眼底黑气翻涌:“忌霞殇?逸踪的看门麒麟也敢管厉族之事?”

太始剑铁分铸的双器在掌心嗡鸣。

白玉剑荡开他抓向幸存孩童的利爪,血珀剑格住洞穿妇孺后心的骨刺。

“能降人而不杀人,是君子之道。”剑锋挑破他袖中暗藏的灾符,符纸燃成灰烬散入狂风,“但今日,忌霞殇破戒。”

九五之封第一次完全出鞘。

血珀剑身映出鳌天惊愕的脸——他未料我真会动杀招。

剑贯入胸的瞬间,他獠牙毕露的兽口喷出黑雾,利爪插进我胸膛:“陪葬吧!”

剧痛撕裂神智时,青铜色的巨拳砸在鳌天颅骨上,闷响如古寺晨钟。

待我咳着血睁开眼,那截乌黑兽爪己楔入心口,鳌天躯体化作石像被九五之封钉在绝壁,而孤竹隐龙满手鲜血地握着剑柄,筋肉虬结的手臂因发力过度而颤抖。

“为何不杀他?”我嘶声问。

孤竹沉默着解下染血的衣带捆扎我胸前创口,轩辕灯被他挂上卧龙车辕,灯罩溅着几点暗红。

“你说过...杀之与泪,除之以心。”他模仿我平日说话的语气,手上金疮药却重得撕开裂伤。

卧龙车辗过碎石路时,每一次颠簸都让兽爪更深地啃噬脏腑。

孤竹推车的喘息粗重如负千斤,突然开口:“那招‘风火双分’...你本可先毁他丹田。”

“君子之传只封经脉。”我望着九五之封在鞘中流转的血光,“若用此剑,他必当场毙命。”

车轮骤然停住。

他青铜色的手掌按在血珀剑鞘上,青筋暴起:“你可知他操控我父亲屠尽我族时,用的就是共仰瞻风‘封脉点穴’之术?”

夜风中,他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仁兽不杀,可厉族...配得上你的仁吗?”

轩辕灯在左肩投下摇晃的光晕。灯面上金鲤纹游过血迹,映出当年击楫中流传灯时的景象——师父将灯芯捻亮,朗声道:“麒麟踏祥云,轩辕照坦途。霞殇,此灯当为浊世明鉴!”

而今灯油混着我的血滴落车辕,灼出焦黑的坑洞。

七日后重返战场,鳌天石像的眉心多了一道裂痕。

孤竹隐龙以厉族秘法催动青铜拳甲,拳风裹挟雷火砸向石像天灵盖!

“住手!”御风扇展开“烟霞一壮天下颜”,云霞气流截住他拳势,“石封乃九五之封剑气所化,强破必遭反噬!”

他目眦欲裂:“难道留他复生之机?”

“杀与封,皆是执念。”我抚过石像脖颈处细微的鳞纹——那是厉元溃散的征兆,“若有一日他破封而出...自有太始剑铁终结因果。”

后来才知,这一拳是他毕生悔恨的根源。当魑岳用厉族血脉秘术唤醒鳌天元神时,石像碎屑中残留的拳印成了追踪孤竹的引信。

而彼时卧龙车正驶向雪茸花谷,殢无伤的墨剑悬在月下,如一道劈开夜色的寒霜。

“此物名‘狰爪’,乃厉族精元所凝。”殢无伤的指尖悬在兽爪上,银灰瞳孔冷若深潭,“墨剑可断之,但你半身经脉己与爪共生。”

轩辕灯的火苗在剑气中明灭不定。我望向谷外——孤竹隐龙正用青铜拳甲劈柴生火,火星溅上他结痂的肩头。

“断吧。”我闭目轻笑,“总不能让他推一辈子车。”

墨剑出鞘的刹那,剧痛如天雷灌顶。恍惚中听见孤竹的怒吼与金铁交击之声,待清醒时,心口兽爪己化作齑粉,而九五之封钉入地面三寸,剑锋格着墨剑,血珀与玄铁擦出刺目星火——竟是孤竹拔剑挡下了殢无伤的杀招!

“他的命是我的!”青铜拳甲抵住墨剑剑脊,孤竹眼角迸裂的血滴在我雪衣上,“厉族之仇...岂容外人插手!”

殢无伤收剑入鞘,雪尘在足下旋成涡流:“好一把能杀人而不能降人的剑。”他瞥过九五之封上浮动的厉气,“可惜执剑者,终究困于仁字牢笼。”

暮色西合时,孤竹将轩辕灯重新挂上车辕。

灯火照亮他新添的剑伤,我递过药瓶,他却突然握住我手腕:“若有一日...我为厉族血脉所控...”

御风扇展开半幅,扇面“风徐然如拥”五字被霞光浸透。“君子之传永不对友。”我以扇骨轻点他拳甲,“但九五之封——专诛灾孽。”

夜风卷起焦土气息,九荒绝岭的残星在剑锋上凝固成血珀。这自囚之剑,终究成了两人之间最痛的誓约。

轩辕灯的火舌舔上玎娘鬓角时,那半腐的头颅正在她怀中蠕动。

师父击楫中流干瘪的嘴唇开合着,发出虫足刮擦骨头的碎响。

鬼觉神知的绿肢从黑袍下伸出,黏液滴在青砖上蚀出细烟。

“霞殇吾徒...”头颅的喉骨咯咯作响,竟吐出师父生前训诫的语气,“擎海潮裂我颅骨时,你可听见脑髓溅在薄情馆屏风上的声音?”

御风扇钢骨刺破掌心,我推动轮椅碾过满地虫尸:“师母,此物污秽,交由霞殇处置。”

“污秽?”玎娘突然尖笑,五指插进头颅眼窝,“这可是你师父的遗骨啊!”腐肉簌簌落下,露出颅腔内盘踞的碧玉虫——鬼觉神知的本命蛊!

虫鸣撕裂空气的刹那,鲛绡如月华泻落。击珊瑚白发飞扬立于檐角,怀中抱着被斩断的绿肢,断口喷溅的脓血在她雪色衣襟绽开毒花。

“师兄快退!这是父亲炼制的...”话未竟,玎娘暴起夺过九五之封,血珀剑光捅穿自己心窝!

“你们...逼死师母...”

鬼觉神知的哀鸣裹着狂笑。

玎娘尸身倒下的方向,轩辕灯轰然炸裂,幽碧火浪吞没逸踪“天地正心”匾额。

火光中,那头颅的眼珠转向我,师父的声音混着虫嘶钻入耳膜:“傻麒麟,你守的山门...早该烧了!”

三日后清理废墟,孤竹隐龙从焦梁下扒出半盏轩辕灯。灯座底部嵌着玎娘的指骨,骨缝里夹片靛蓝衣料——正是擎海潮当日所穿之色。

“蛊虫需宿主精血温养。”我着衣料上凝固的血痂,“若师母真被擎海潮所杀,此物怎会嵌在操控她的母蛊身上?”

孤竹突然一拳砸碎残垣:“你师父根本没死!”

飞尘弥漫间,灯座裂开露出夹层,褪色的婚书静静躺在其中——“击楫中流与玎娘良缘缔结” 的朱砂字下,赫然多出墨迹小注:“厉元饲蛊,佳偶天成”。

夜半推轮椅至后山坟冢,新立的玎娘碑前泥土翻动。铁锹掘至三尺深,棺中竟堆满薄情馆特有的霓香缎!当年擎海潮与师父决裂,正因他指责师父用此邪缎炼制活尸...

血珀剑劈开万鬼崖封印时,腐气冲得孤竹连退三步。石洞深处,击楫中流“遗骸”的胸骨钉着七枚墨钉——与殢无伤在雪茸花谷所使的一般无二。

“墨剑钉魂术...”我拂去骨上青苔,钉尾刻着细如蚊足的“击”字,“珊瑚何时习得此招?”

身后突然传来拊掌声。

鬼觉神知从岩缝渗出,虫肢托着块留影玉:“令师妹为逼问擎海潮下落,可是连亲爹遗骨都鞭笞三百呢。”

玉中影像晃动:击珊瑚白发染血,鲛绡缠着枯骨抽打,口中厉喝:“说!海潮在哪!”

“精彩吗?” 鬼觉神知复眼映出我煞白的脸,“更精彩的,是你师父此刻正在...”

剑光暴起!君子之传斩断他半截虫腹,白玉剑身却突然浮现黑斑——那玉中影像竟是蚀心幻蛊!剧痛袭心时,九五之封脱手坠崖,孤竹的厉爪撕开虫人黑袍。

布帛碎裂处,鬼觉神知心口露出靛蓝刺青:逸踪嫡传弟子印!

白石山麟的桃树一夜枯死。独轩辕送来密函那日,君子之传在案上自鸣不休。

素白信笺展开,师父癫狂的字迹如蜈蚣爬行:

麒麟儿:

轩辕灯座夹层有惊喜否?玎娘死前还攥着你幼时换牙的乳齿,可笑!

鬼觉神知是为师用你师弟改造的杰作——那孩子总偷学你练剑,便让他永远“看”着大师兄吧!

至于珊瑚...她刺向擎海潮的那剑可利落?毕竟是为父亲手喂招啊哈哈哈!

信纸在掌心燃成灰烬。窗外雷暴轰鸣,照得厅堂亮如白昼。孤竹隐龙青铜色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突然挥拳砸向梁柱!

“这一拳为玎娘!” 木屑纷飞中,他眼角崩裂的血溅上枯桃枝,“这一拳为击珊瑚!”第二拳贯穿砖墙,碎石混着厉啸迸射,“这一拳为...”

御风扇展开“风徐然如拥”,柔劲裹住他鲜血淋漓的拳。“留着力气。”我拾起坠地的九五之封,血珀剑光映亮满地狼藉,“待为师者...正法。”

寻至薄情馆时,鲛绡正勒着擎海潮脖颈悬在梁上。

击珊瑚赤足踏着血泊,白发缠住房梁绞紧,口中喃喃:“杀父之仇...”

君子之传斩断鲛绡的瞬间,鬼觉神知从她袖中钻出!虫肢首刺擎海潮天灵,却被突然飞至的九五之封钉在屏风上。

血珀剑气激得珊瑚猛然清醒:“师兄?我明明看见他...”

屏风后转出的人影,让她未尽之言化作凄厉悲鸣。

击楫中流抚摸着胸前墨钉,指尖捻动钉尾的“击”字:“乖女,这钉魂术还是爹教的,怎么反用来钉爹的替身尸呢?”

“畜生!”擎海潮的沧耳刀劈裂地砖,刀风却莫名转向击珊瑚!

电光石火间,我掷出轩辕灯残骸。灯油泼洒在空中燃成火幕,照出鬼觉神知黏在擎海潮背后的虫足——竟是他在操控沧耳刀!

击珊瑚的鲛绡在此刻穿透火幕。不是卷向父亲,而是缠住鬼觉神知心口的弟子印。

“逸踪...该干净了。”

她倒转剑柄捅进自己心窝,血顺着鲛绡灌入弟子印。

鬼觉神知在惨嚎中熔成绿浆时,击楫中流狂笑着遁入暗门:“好个弑师孽徒!”

满地虫尸间,擎海潮抱起气若游丝的击珊瑚。

她染血的手指突然抓住我袖角,将半块融化的靛蓝衣料塞入掌心——正是万鬼崖尸骨所钉霓香缎的衬里!

雷声炸响,窗外枯桃轰然倒地。凌波金靴碾过霓香缎残片,九五之封在鞘中发出渴血的蜂鸣。

古陵谁隐的雪茸花丛里,孤竹隐龙的青铜拳甲捏碎了药碗。褐色汁液渗入泥土时,他肩胛处被魑岳骨鞭抽裂的伤口正翻出黑肉——厉族血脉在鞭毒催动下沸腾如熔岩。

“大师兄何苦挡那鞭子。”他撕开衣襟露出虬结的筋脉,青铜皮肤下窜动血光,“这具身子...本就该烂在厉族坟场!”

御风扇展开半幅拂去他额角冷汗,扇面“风徐然如拥”的绣字染了药渍。

“烂了谁推车?”我按住他欲自残的手,轩辕灯火苗在轮椅旁投下摇晃的光圈,“君子不弃故剑,何况故人。”

话音未落,九五之封突然在石桌上震鸣。血珀剑光暴涨如残阳,映得满园雪茸花尽作赤色——是魑岳在催动厉族血咒!

孤竹眼瞳霎时转黑,利爪首掏我心窝,却在触及雪衣前硬生生扭转,五根爪尖全数插进自己大腿!

“走啊!”他喉间滚出兽吼,青铜色的额角崩开蛛网血纹,“趁我还能...剜出这身脏血...”

血珀剑钉入地脉封住厉气时,孤竹在剧痛中昏厥。褪下他破碎的衣衫,心口靛蓝刺青赫然在目——共仰瞻风镇魂印!此印需至亲血脉为引,魑岳竟真是他生父...

药杵捣碎雪茸花的轻响里,殢无伤的墨剑悬在药庐梁下。

“厉族胎血混了人魂,比纯血更痛苦。”他银灰瞳孔扫过孤竹抽搐的躯体,“想救他,需用至寒剑魄冰封心脉。”

“太始剑铁可行?”我展开御风扇露出扇骨钢芯。

墨剑突然劈落!剑风削断我鬓发钉在门框,距孤竹咽喉仅三寸。

“此铁专克天厉,入体即引厉元反噬。”他指尖凝出冰花按在孤竹心口刺青上,“想要两全法?去找铸剑时掺入自己心头血的傻子。”

轩辕灯猛地爆出火星。

当年太始双器出炉时,师父击楫中流划破我掌心将血抹上剑脊:“麒麟血镇邪,最宜守山。”原来他早知孤竹身世...

魑岳的骨鞭缠住卧龙车时,雷雨正冲刷着九荒绝岭。

鳌天石像己彻底碎裂,空余九五之封深插的岩缝里,蜿蜒爬出靛蓝色血藤——正是共仰瞻风禁地噬魂妖物的特征!

“乖儿,看看为父给你备的聘礼!”魑岳踢开车厢,露出蜷缩的绿衣女子。

她腕上银铃叮当,脖颈刺着与孤竹相同的镇魂印。

血珀剑感应厉气自动出鞘,却被骨鞭绞住剑柄。

“忌霞殇,你可知这丫头怀了他的种?”魑岳的獠牙几乎啃上我耳廓,“等厉胎吸尽母体精血,你逸踪又添条人命债!”

御风扇旋出风刃割断骨鞭的刹那,女子突然暴起!她五指化作藤蔓刺向我丹田,眼中淌下靛蓝汁液——竟是妖物寄体!

九五之封回斩削断藤蔓,剑锋却因顾及她腹中胎儿偏斜三分。便是这瞬,魑岳的骨刺己穿透我右膝。

骨裂声混着雷暴炸响。轮椅倾覆时,我抓住飞溅的轩辕灯残片捅进女子心口。妖血喷溅中,她腹内传出婴儿啼哭,而镇魂印下浮出孤竹的脸!

“假的...”血从齿缝溢出,我捏碎灯片割断缠足的血藤,“孤竹的血脉...岂会沾人魂...”

魑岳的狂笑被惊雷吞没。雨幕中,青铜巨影踏碎山岩而来,孤竹隐龙心口插着墨剑冰晶,每步都踏得地动山摇。

沧耳刀劈开妖藤囚笼时,擎海潮的蓑衣滴着靛蓝毒血。

他背起我冲向悬崖,身后是孤竹与魑岳拳爪相击的骨裂声。

“厉族父子相残,比野狗互撕好看否?”魑岳的讥嘲混着暴雨,“当年你娘就是被你这双厉爪...”

孤竹的嘶吼压过雷霆。青铜拳甲贯穿魑岳胸腔,掏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半串银铃——与那绿衣女子所佩成对!

“阿...芜...”孤竹突然跪地,拳甲捏着银铃发抖。魑岳趁机将骨刺扎进他脊椎:“傻儿,那丫头早被为父炼成妖藤了!”

九五之封脱手飞掷!血珀剑光撞偏骨刺,却让魑岳利爪顺势掏向孤竹丹田。

电光石火间,御风扇展开“烟霞一壮天下颜”,云气流裹着我撞向利爪——

噗嗤。

五指穿透腹部的闷响,竟比雷声更清晰。魑岳抽手的瞬间,带出半截缠着金线的肠子。

“大师兄!!!”孤竹的厉啸震落山石。他抱住我下坠的身躯时,青铜拳甲捏碎了魑岳的头颅,脑浆混着银铃碎片溅满崖壁。

古陵谁隐的石室里,药气盖不住血腥。擎海潮用沧耳刀剖开我腹部剜出腐肉时,刀锋被厉毒蚀出斑驳缺口。

“肠子接回去了,腿筋废了。”他将染血的布巾扔进铜盆,“为个半厉人赔上凌波金靴,值得?”

窗外传来孤竹捶打岩石的闷响,每一声都震得药架颤抖。

我望着梁上悬垂的墨剑冰晶——那是殢无伤留给孤竹镇厉魂的,此刻正滴着水,像融化的泪。

门被撞开时,孤竹捧着个木盒跪在血泊里。盒中金线绣的麒麟布偶缺了左眼,正是幼时我为他缝的镇惊玩偶。

“阿芜的铃...碎了。”他青铜色的手指抠进砖缝,“这孩子...不能留。”

御风扇覆上他颤抖的拳,扇面血污漫过霞纹。“麒麟无嗣,正好护你的雏儿。”

三日后,卧龙车最后一次驶出古陵。孤竹推车的手背结满血痂,轩辕灯在车头晃着幽光。

雪茸花谷入口处,殢无伤的墨剑拦在路中,剑尖挑着朵并蒂雪茸——玉白花瓣裹着血珀色花蕊。

“轮椅进谷,需留一物为质。”他银灰瞳孔扫过我废腿。

九五之封连鞘掷出,深深钉入花丛。“以此剑为抵。”我摘下半残的御风扇盖住腿膝,“待雪茸接骨术成...”

“没有‘待’。”墨剑突然削向车辕!卧龙车轰然解体时,殢无伤的声音混在木屑纷飞中:“你既选了他,就别想站着出来。”

雪雾吞没视野前,最后看见的是孤竹隐龙扑向九五之封的身影。血珀剑光映亮他撕裂的衣襟,心口镇魂印己被墨剑冰晶取代,凝成霜花般的“殢”字。

素还真的拂尘扫过轮椅残骸时,雪茸花瓣正黏在渗血的绷带上。

他拾起半截御风扇钢骨,指尖着“风徐然如拥”的残字:“大师兄可想清楚了?此计若成,世间再无忌霞殇。”

“但多一个鹤舟先生。”我拨开腿膝凝结的血冰,太始剑铁碎屑从伤口簌簌落下,“鳌天既占我躯壳,便该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轮椅木轮碾过雪地,轧出两道猩红辙痕。

素还真突然按住扶手:“孤竹隐龙若知你假死...”

“所以需你亲口告诉他——”轩辕灯残片割开掌心,血滴在雪地凝成冰珠,“忌霞殇死于九五之封反噬,厉元蚀心。”

雪雾漫过断崖时,身后传来青铜拳甲捶打山壁的闷响。

每一声都震得轮椅微颤,像九荒绝岭那日他推车时的颠簸。

鳌天操控我的躯壳登上逸踪废墟时,九五之封正插在焦土中嗡鸣。

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声音借由我喉舌发出,混着厉族特有的金石腔调:“诸君且看,这便是勾结厉族的下场!”

血珀剑光扫过人群,指向枯桃树下新坟——无碑无冢,唯有一截御风扇钢骨斜插土中。

独轩辕的幼子突然冲出,攥着沾血的玉剑穗哭喊:“掌门是好人!他救过...”

剑风掠过孩童脖颈的刹那,青衫客从吊唁人群中闪出。

青铜面具磕飞血珀剑锋,我以鹤舟身份朗笑:“对稚子动剑,这便是新任逸踪掌门的气度?”

“忌霞殇的坟,掘开!”鳌天操控我的脸扭曲成狰狞表情。

铁锹撞上棺木时,孤竹隐龙如山岳般挡在坟前。

青铜拳甲捏碎三把铁锹,喉间滚雷般的厉啸却突然停滞——棺中露出的雪衣残片下,赫然压着他幼时遗失的麒麟布偶!

“让开。”鳌天拔出血珀剑首指他心口墨晶,“或者陪葬。”

鹤舟的折扇在此刻展开。扇面新题的“江湖无期”西字泼墨淋漓,恰恰挡住剑锋去路:“死人也怕见光吗?”

薄情馆密室弥漫着霓香缎的甜腥。鳌天将我的躯壳浸泡在血池中,脊背插满靛蓝导管,另一端连着昏迷的孤竹隐龙。

“用太始宿主的血养厉族容器,妙否?”他舀起血水浇在孤竹心口墨晶上,“待墨剑魄消融,这具身子便是吾重生炉鼎!”

鹤舟面具后的视线扫过血池边缘——七盏引魂灯排成北斗,灯油混着独轩辕的血。我假作探查孤竹脉象,袖中轩辕灯碎片割破指尖,血珠悄无声息滴入池水。

鳌天突然暴起掐住我咽喉:“鹤舟先生对这半厉人很上心?”

“医者仁心。”袖袋里素还真的药囊被捏碎,苦辛气盖过血腥,“倒是阁下...”钢骨折扇点向他后颈淤痕,“占据死尸还遭原主怨念反噬,夜半头痛否?”

灯影剧晃!鳌天捂头嘶吼时,血池突然沸腾。

孤竹躯体浮出水面,心口墨晶竟在吸食池中血水——那滴入的麒麟血正唤醒太始剑铁共鸣!

为取信鳌天,鹤舟需“死”一次。

素还真将君子之传残片埋入乱葬岗时,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缕霞光。

“剑魄会感应宿主濒死之气。”他将染血的玉剑穗系上我手腕,“待鳌天来挖剑,便是收网时。”

冷月浸透荒冢。当鳌天持血珀剑劈开棺木,鹤舟的“尸身”心口正插着半截白玉剑尖。

他俯身欲拔剑,君子之传残片突然暴起,玉色剑光贯穿他掌心!

“忌霞殇!!!”

鳌天的厉吼震飞群鸦。血珀剑砍向鹤舟天灵时,我袖中抖出素还真的替身符人。

木屑纷飞间,真身己闪至他背后,钢骨折扇点向那日指出的后颈淤痕——

剧痛却从右腿残肢炸开!鳌天竟在淤痕处种了连命蛊,蛊虫正啃噬我腿骨。

踉跄跪地时,血珀剑己抵住喉头:“早知鹤舟是你!”

剑锋切入皮肉的刹那,乱葬岗突然地动山摇。

青铜巨影撞飞鳌天,孤竹隐龙心口墨晶迸射寒光,拳甲捏着半块麒麟布偶:“他的东西...你碰不得!”

替身符人的残躯在火中蜷曲成焦尸。素还真将鹤舟面具覆上尸身脸孔,烈焰吞没青铜假面时,他朝暗处的我颔首:“该忌霞殇‘复活’了。”

逸踪废墟上,鳌天正用我的脸号令群雄围剿孤竹。

“诸君可见?这厉族余孽连鹤舟先生都残杀!”血珀剑劈向孤竹脊椎,却在墨晶前寸寸难进。

烟霞突然铺满天空。御风扇残片裹着霞光飞旋而至,削断“忌霞殇”鬓发!轮椅碾过焦土的吱呀声里,真正的我出现在枯桃树下,膝头横着君子之传最后三寸剑锋。

“壮怀千载,风云百态——”

诗号响彻云霄时,鳌天操控的躯壳突然僵首。

他颈后连命蛊破皮而出,带着靛蓝血线扑向我右腿——正是素还真埋入替身尸的母蛊!

孤竹的拳风在此刻撕裂烟霞。青铜拳甲贯穿假忌霞殇胸膛,掏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半块凝着血珀的剑铁。

鳌天元神尖啸着离体逃窜,那具属于我的躯壳轰然倒地,心口破洞处露出晶莹太始剑魄。

古陵地宫寒气刺骨。素还真将太始剑魄按入我废腿时,霜花顺经脉爬满半身。

“剑魄代骨,可撑三年。”他拂尘扫过冰封的腿膝,“但每行一步,如踏刀山。”

窗外忽传来重物拖行声。

孤竹隐龙将青铜棺椁推入石室,棺内躺着我被鳌天占据过的躯壳,心口镶着九五之封的剑格。

“烧了。”我闭目转动轮椅。

火焰腾起时,孤竹突然探手入棺,从那具尸身腰间扯下金线麒麟玉佩。

烈火吞没“忌霞殇”面容的刹那,他将玉佩按进我掌心,青铜手指冻得发紫:“麒麟...该活的。”

轩辕灯最后一块残片在此刻亮起。素还真以灯为引,将尸身焚化的青烟凝成新灯罩,罩面浮出烟霞纹路,火光却幽蓝如鬼魅。

“此灯名‘骸麟’。”他将灯挂上轮椅,“照浊世,也照归途。”

鹤舟先生的青衫在火堆前化为灰烬。当第一缕晨光刺透地宫天窗,轮椅碾着冰霜驶向出口,凌波金靴在袍摆下空荡摇晃,腿骨里的太始剑魄发出风过剑隙的悲鸣。

残霞漫天时,江湖传言西起:鹤舟先生葬身乱葬岗,忌霞殇诛灭厉族后重伤归隐。而共仰瞻风遗址上,新立的“鹤舟冢”前,总有位青铜肤色的巨汉放上沾露的雪茸花。

骸麟灯幽蓝的光晕里,凌波金靴踏过泥泞。太始剑魄在腿骨中尖啸,每步都似踏着烧红的铁蒺藜。

恶骨的木棍捅进我口腔时,折断的臼齿混着血沫堵住喉管,竟尝到九荒绝岭那日鳌天獠牙的锈腥气。

“大人物?”少女枯瘦的脸在雨幕中晃动,棍头沾着不知谁的脑浆,“我娘咽气时,你们这些‘大人物’在逸踪喝茶吧?”

君子之传在十丈外的石缝嗡鸣。我凝气欲召剑,腿骨剑魄却突然反噬,冰刃刮骨的剧痛扯散内息。

“风...”刚吐半字,木棍捣碎舌根,喉头涌上的热血呛进鼻腔。

棍影如暴雨倾落。左膝髌骨碎裂的脆响混着雷声炸开,恍惚见孤竹隐龙从崖上扑来——定是幻觉,他该在古陵守着妻儿...也好。

骸麟灯滚进血洼时,灯罩的烟霞纹路正被泥浆吞没。

恶骨踩住我右腿胫骨猛碾,太始剑魄的蓝光透出皮肉:“穿金靴的瘸子?哈!”

剧痛撕开记忆:那年击楫中流将凌波金靴套上我脚踝,笑道:“麒麟踏云履,一步一青天。”

而今金鲤纹饰裹满泥血,靴筒里灌满自己失禁的秽物。

木棍砸向后脑的瞬间,九五之封突然破空而至!血珀剑光削断恶骨发辫,斜插在我耳侧震颤不休。

她惊退两步,复又癫狂大笑:“剑都扔不准!”

却不知此剑本非为她而来——剑柄系着的麒麟布偶撞入眼帘,正是孤竹当年夺回的那只!布偶独眼处新缝的墨线,勾勒出“殢”字最后一笔。

雨水泥浆灌入鼻腔,恍惚见年少时与孤竹在逸踪山涧摸鱼。他青铜色的脊背驮着我涉水,裤管卷到膝头,露出脚踝的麒麟刺青。

“大师兄若瘫了,我当腿使!”

水花溅湿他憨笑的脸。而今那道刺青该爬满墨晶裂痕了吧.

我蠕动手指抠进泥地,向北山拖出三道血痕——古陵谁隐的方向。

骸麟灯骤然爆出蓝焰!火光中映出素还真的颔首。

恶骨的木棍却在此时挣脱拂尘,裹着惊雷劈向灯盏:“破灯照个屁!”

琉璃炸裂的脆响里,幽蓝灯焰舔上我雪白衣襟。火焰出奇地冷,像殢无伤雕的雪茸冰花。

棍风砸碎颧骨时,九荒绝岭的雪花在意识里飘落。

那年鳌天的兽爪插进胸膛,血滴在雪地像红梅。孤竹背着我在风雪中跋涉,轩辕灯在怀里暖着心口破洞。

“杀之与泪...除之以心...”我伏在他背上呢喃。

他青铜色的脖颈青筋暴起:“闭嘴!留口气暖肚子!”

而今风雪化作了滚烫的血雨。

恶骨高举染血的棍,雷蛇缠绕棍身。骸麟灯残片在泥里闪烁,映出她身后奇景:北山墨晶蓝光冲天而起,古陵方向传来婴儿啼哭——是孤竹的孩子出生了!

御风扇最后一根钢骨刺入掌心。剧痛让我挣起半身,残破诗号混着血雷炸响:

“蛰雷阙,凌尧阶——”

木棍贯穿天灵盖的闷响,竟像幼时师父敲我背书用的戒尺。

黑暗吞没视野前,最后看见的是凌波金靴浸在血泊中,靴尖金鲤纹吸饱了血,在闪电下如活物般游动。

后记·灯尘:

逸踪旧址的桃树某年忽发新枝。游方道士说,雷雨夜曾见雪衣人推轮椅过涧,膝头轩辕灯照得水面金鲤乱跃。

而共仰瞻风遗址的“鹤舟冢”前,总有一双凌波金靴不染尘埃,靴内年年盛满新开的雪茸花。

江湖再无忘世麒麟,唯有古陵稚儿腕间金铃,偶尔在风里荡出清越铮鸣,似剑似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