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与佛剑分说、疏楼龙宿并称儒道释三教先天,乃道门不世出的先天高人,心性无为,率真豁达,是严肃中又带着轻松幽默,与些微讽刺的世俗矫情的言谈、笑看江湖,外表看似不理江湖喧闹,实则为最关心中原安危的先天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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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之境的竹叶第七次泛黄时,吾开始计算龙宿的欠债。
紫金箫的尾穗扫过石桌上的残局,佛剑的佛珠正卡在"天元"位。三百年前那局棋,本应在龙宿落子时结束,偏他非要添上三手:"剑子,此乃利息。"
雨滴穿透茅屋顶落在道牒上,晕开"天下无双"的墨迹。吾望着檐角新结的蛛网,忽觉自己像那悬丝的蜘蛛——三教顶峰的情谊,原是用算计织就的网。
龙宿携着西域葡萄酒闯入那夜,古尘在鞘中发出龙吟。他紫貂大氅上的血渍还在渗,却先心疼起被剑气扫落的青梅:"此株值千两金。"
吾将染血的梅子泡入酒坛:"没钱,赊账。"
叶口月人的磷火映红道袍时,吾在笑。
九幽的刀锋抵住咽喉的瞬间,竟想起龙宿当年赠的护心镜——那镜面早被吾熔成铜钱,买了三坛劣酒。
"剑子仙迹,降者不杀。"
吾震袖扫落刀锋,古尘出鞘的寒光惊散飞鸟:"道门清贫,唯有清风明月可赠。"
真正痛的不是肩胛骨被刺穿,而是听见佛剑的佛牒在百里外碎裂。当龙宿的紫龙焰焚尽玄空岛战船时,吾正将古尘插入地脉,以道门禁术引动九霄雷劫。
雨混着血淌进嘴角,咸得发苦。龙宿搀扶时,吾偏头避开他袖中暗香:"这债,够买十座豁然之境了。"
宫灯帏的梅花宴总在冬至日。
那年龙宿将千年雪参雕成玉簪,却在宴席间插入仙凤发髻。佛剑默诵往生咒超度被弃的参须,吾则把断簪炼成飞针,刺入前来寻仇的翳流刺客眉心。
"剑子,你在生气。"龙宿摇扇轻笑。
吾将染血的针投入酒盏:"道者修心,何气之有?"
真正刺痛的,是发现他袖中嗜血者牙印那夜。古尘剑穗的紫晶碎了三颗,恰如佛剑佛珠裂痕数。吾在豁然之境砌了七日石墙,首到龙宿踏碎新墙:"好友,该算账了。"
墙灰迷眼时,吾看清他颈间獠牙痕:"这债,你还不清。"
地理司的魔气侵染道脉时,吾在琉璃仙境连输素还真七局棋。
圣踪的茶很烫,烫得舌根发麻:"剑子,你我本可共掌武林。"
吾落子断他大龙:"贫道只掌豁然之境三亩薄田。"
最险的那次,是让佛剑的杀生罪贯穿吾左肩。鲜血溅上万年果的瞬间,龙宿的紫龙扇骨刺入圣踪后心。他指尖在颤,却还要说风凉话:"这伤疤,值万两金。"
夜半换药时,吾将染血的绷带掷入火盆:"龙宿,你手抖了。"
火光映红他苍白的脸:"剑子,你心跳也快了。"
佛牒裂成十二瓣那日,豁然之境的桃花全谢了。
吞佛童子的朱厌剑指着吾咽喉,魔气在筋脉中游走成毒。吾却想起龙宿被西蒙初拥那夜,他的獠牙离吾颈动脉只有半寸。
"道者,降魔的滋味如何?"
吾震断朱厌剑尖,任魔血灼穿道袍:"不如龙宿的葡萄酒涩。"
真正入魔的是在万圣岩。当佛剑浑身浴血使出万谛一灭时,吾竟希望他失败——若三教顶峰注定折翼,不如共堕无间。
龙宿的紫龙焰焚尽魔军时,吾的古尘正刺向佛剑命门。剑锋偏转三寸,削落他半片袈裟:"大师,你欠我件新衣。"
黥夜出生那夜,吾在宫灯帏屋顶刻第三百道剑痕。
婴孩的啼哭刺破永夜,龙宿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紫。佛剑将佛珠串成摇篮绳,吾把古尘鞘上的玉珏磨成平安锁。
"取个名吧。"龙宿指尖凝着血珠。
吾望着东方既白:"唤'既明'如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双手共托婴孩。古尘、紫龙扇、佛牒在婴孩周身结成法阵,嗜血者诅咒与道魔之气在金光中厮杀。
当第一缕阳光映红黥夜胎发时,豁然之境的茅屋终于坍塌。吾在废墟里拾到半片紫晶,正是当年被龙宿捏碎的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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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帏新栽的紫藤第三次枯死时,吾开始记录龙宿的叹气次数。
佛剑将扫帚使得比佛牒更利落,积雪在他脚下化成"卍"字纹。吾把古尘埋在梅树下,任铁锈斑驳剑身。
"剑子,你的剑在哭。"龙宿拨弄着金算盘。
吾将枯藤编成剑鞘:"古尘说它想退休。"
三教审判时,审判台的锁链比朱厌剑更冷。
当苍指着吾说"道门之耻"时,吾在数他袖口绣了几朵云。龙宿的珍珠砸碎砚台,佛剑的佛珠嵌入立柱三寸深。
"剑子仙迹,你可知罪?"
吾望着豁然之境的方向:"知罪,不知悔。"
最痛的刑罚是听龙宿诵读《嗜血者罪状》。他的声音比西蒙獠牙更利,字字剖开旧伤。当读到"勾结魔界"时,吾笑出声:"这项该分你三成。"
夜半,他携着伤药潜入水牢。紫貂大氅浸透血水时,像极了当年玄空岛之战的残袍:"剑子,你心跳又快了。"
黥夜学会走路那日,豁然之境的竹舍开始闹鬼。
道童们传说夜半闻剑鸣,实则是佛剑在厨房熬粥烧穿了锅底。吾将焦米炼成丹药,骗龙宿服下:"千金不换的辟谷丹。"
真正惊心动魄的是黥夜抓周抓了古尘。龙宿的算盘珠崩落满地,佛剑的佛珠缠住婴孩手腕。吾在剑锋与幼肤间凝气为盾,竟悟出第七重先天罡气。
"此子该入道门。"吾将木剑塞进他掌心。
龙宿的紫龙扇挑起木剑:"先结清三千六百两拜师费。"
万界朝城的钟声响起时,吾在给黥夜雕桃木剑。
天极的拂尘卷走古尘,剑气削落吾半缕白发。地限的"天道"二字压得石桌裂痕,裂缝却蜿蜒成"笑"字。
"剑子前辈,请出山。"
吾将木屑撒向空中:"山在心中,如何出?"
真正出手是为护黥夜安危。古尘穿透地限袖袍时,龙宿的算盘珠嵌入天极发冠。佛剑扫地的尘灰迷了万界尊主眼,吾趁机在城楼刻下"道自在"三字。
回程时黥夜抓着古尘剑穗酣睡,口水浸透《道德经》残页。龙宿的冷哼惊飞夜枭:"这笔账,记你头上。"
往生咒响起那日,豁然之境的桃花反季而开。
佛剑的舍利子在莲台上流转,映出我们三人共饮的无数月夜。龙宿捏碎翡翠杯,血混着酒浇入树根。
"和尚最奸诈。"他染血的獠牙刺破下唇,"抢先解脱。"
吾将古尘插入佛塔地基:"他欠的扫洒活,该轮到你了。"
夜半,黥夜对着舍利塔喊"秃秃"。吾教他上香,龙宿教他敲木鱼。当紫龙焰与道门清光共耀塔尖时,佛珠突然散落成"笑"字。
黥夜及冠那日,古尘彻底锈死了。
龙宿的白发变回青丝,却遮不住眼角新纹。吾将道牒穿成风筝线,任"天下无双"西字飘入云海。
"剑子,你修的是什么道?"
吾望着追逐风筝的黥夜:"欠钱不还之道。"
当紫龙扇与木剑相击的脆响惊起山雀时,吾终于读懂当年残局——原来三百年前那子落下时,胜负早己分明。
暮色中,古尘的锈迹剥落成"自在"二字。龙宿的算盘声混着佛塔风铃,奏成新曲:
"赊青山半亩
借白云满头
古尘锈尽处
道在笑纹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