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疏楼龙宿·剑界高人,儒门第一龙首,也是三教先天,华丽是为其口号,机敏好辩,极为自信,过着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但其作为却是颠覆儒家传统的形象,虽谈笑风生,却是隐隐透出坚决果断的冷酷,因挚友剑子仙迹而再度步入中原,解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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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炉中沉水香断了一息。
吾斜倚在蟠龙榻上,看那人携着风雪掀开珠帘。素白道袍浸透血色,偏还要端着那副清风明月的架势:"龙宿,借你地界避个祸。"
珠帘叮咚坠地。
汝将古尘剑横在案头时,血珠正顺着道袍云纹渗入波斯绒毯。吾转动着手中夜光杯,任西域葡萄酒的酸涩在舌尖蔓延:"剑子,汝可知这块毯子值多少黄金?"
"赔不起。"他笑得坦荡,"不如用万圣岩的舍利子抵债?"
琉璃灯盏忽明忽暗。
吾知今夜过后,三教顶峰的情谊便要裂开第一道痕。却仍命穆仙凤取来冰蚕丝被,在转身刹那捏碎袖中嗜血者密信——那封印着西蒙精血的羊皮卷,此刻正烫得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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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少年时期,龙烟宛的梨花总开得比别处早三日。
吾执紫龙扇立于听雨轩,看族老们为《治世论》第西卷吵得面红耳赤。七岁能辩倒翰林学士的天才,在他们口中成了"离经叛道"。
"龙首之位岂容儿戏!"叔父摔碎青玉镇纸。
吾轻笑,将新写的《驳礼教疏》投入火盆。跳动的焰光照亮扉页题诗:"朱门酒肉锈剑鸣,冻骨犹诵圣人经。"
那一夜,吾在祖祠折断先祖佩剑。
当鎏金剑鞘沉入寒潭时,终于明白儒门天下需要的不是圣贤书,而是一柄能斩开腐朽的刀。所以吾戴上珍珠额饰,把反骨藏进紫貂大氅,用三十年将疏楼西风筑成最华丽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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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的獠牙刺破脖颈时,吾在笑。
血族之王的惊诧取悦了吾:"汝竟不反抗?"
"因为好奇。"吾抚过他苍白的脸,"永生究竟能否消解孤独。"
仙凤的啜泣声在帷幔外响起。
这孩子始终不懂,当汝在宫灯帏看见剑子咳出的血染红道牒,当佛剑的杀生罪劈开异度魔界却斩不断天命——嗜血者的力量便成了最甜美的毒。
"龙宿,回头。"佛剑的佛牒在颤抖。
吾展开紫龙扇遮住半面,任獠牙刺得更深:"大师,汝该说'杀生为护生'。"
最痛的不是佛牒贯体,而是剑子收起古尘时的眼神。他竟以为吾会躲,就像三百年前在豁然之境对弈,吾总容他悔棋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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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华容死的那夜,宫灯帏的昙花全开了。
吾把玩着从她尸身上取回的玉扳指,听密探禀报学海无涯的动向。太学主在黑暗中蛰伏,而吾正将六部执令化作提线傀儡。
"龙首,礼部又在弹劾您奢靡无度。"仙凤捧来冰镇荔枝。
吾将荔枝掷入荷花池,看锦鲤争食染红碧水:"传令下去,明日宴席全用金器。"
东方羿来访时,吾正用凤尾箸给鲤鱼喂珍珠。
"疏楼龙宿,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的权杖击碎满地月光。
吾慵懒支颐:"要这儒门天下...烂得更彻底些。"
当所有人都沉溺于批判吾的堕落,便无人察觉《天章圣录》己被替换。那些被抹去的"忠孝仁义",终将成为刺向旧时代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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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之境的竹舍漏雨了。
吾站在檐下看剑子笨拙的修补茅屋顶,他发间沾着稻草的模样实在可笑。当暴雨冲垮新砌的泥墙时,吾终于抛出准备十年的图纸:"搬来疏楼西风。"
"太冷。"他捏着黄金屋脊的模型摇头。
吾掌心骤然腾起紫龙焰:"汝再说一次?"
后来佛剑说,那夜我们像两个赌气的孩童。
其实吾早就明白,剑子宁可在漏雨的竹舍听风,也不愿在镶玉的宫殿观星。就像他始终用木簪束发,却把古尘剑穗换成吾赠的紫晶流苏。
嗜血者身份暴露那日,吾捏碎了他系的剑穗。
水晶碎片扎进掌心时,忽然想起当年他赠穗时的话:"龙宿,此物可抵百年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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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得最旺时,吾在弹《广陵散》。
学海六部联军踏碎宫灯帏的门槛,太学主的死神之力吞噬着雕梁画栋。仙凤哭着要抢回翡翠屏风,被吾用定身咒钉在廊柱。
"记住此刻。"吾将紫龙卷塞进她怀中,"记住华美之物如何湮灭。"
当火焰爬上黄金竖琴的瞬间,吾听见年少时折断的祖剑在嗡鸣。原来儒门天下真正的传承,不在汗牛充栋的典籍,而在宫灯帏废墟里倔强盛开的野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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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送来新茶时,吾正在补那件旧貂裘。
他盯着貂裘上的补丁皱眉:"龙宿,你穷到这般田地了?"
吾将金线穿过珊瑚珠:"这是趣味。"
其实吾从未告诉他,每道裂痕都是当年背叛的印记。佛剑在门外扫雪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仙凤出嫁那日的脚步声。
今晨发现鬓角生白发时,吾施咒将其染紫。
镜中人忽然开口:"疏楼龙宿,你可曾悔?"
吾抚过镜面轻笑:"悔教剑子尝珍露。"
窗外,那株从废墟移来的野牡丹,今年开了七十二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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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浸透焦土时,吾在断垣间拾得半截鎏金指甲套。
当年仙凤总抱怨此物华而不实,却不知其内藏三千儒生名册。指腹抚过"慕少艾"三字时,东宫殿檐角的青铜铃忽响——那是太学主生前最爱的招魂铃。
"龙首,学海蜃楼现世了。"默言歆的传音混着咳血声。
吾将指甲套嵌入宫灯残柱,看它化作紫雾凝成地图。原来太学主把《死国年纪》残章藏在蜃楼镜中,难怪当年火烧宫灯帏时,那老狐狸笑得像偷腥的猫。
紫龙扇挑起满地灰烬,凝成三枚卦签:
"坎陷艮止,离火焚天。"
卦象尽头,站着浑身是血的剑子。
三百年前那局棋,吾故意让了七步。
剑子执白子落定天元时,佛剑正擦拭着染血的佛牒。檐外暴雨如注,吾却听见他袖中密信振翅声——来自嗜血族禁地的血蝶,翼上烙着西蒙族纹。
"该你了。"剑子叩响棋盘。
吾捏着黑子轻笑:"汝可知,此局有第西人?"
紫龙焰猝然腾起,烧向虚空中的窥视者。那团黑影尖叫着现形,竟是学海执令司徒偃!
剑子的古尘比吾快半分。
剑气贯穿司徒偃眉心时,血溅上未收的棋局。吾凝视着白子染红的"天元",忽然明白:从始至终,豁然之境都在太学主的监视下。
照出吾鬓角白发的那刻,太学主的残魂在狂笑。
他竟将魂魄炼入镜中三千铜镜,每面镜里都囚着位儒门英杰。吾见司徒偃的镜身在泣血:"龙首...他们逼我..."
"嘘——"吾点碎铜镜,"失败者的辩解,比蝉噪更烦心。"
《死国年纪》残页在镜海飘飞,字迹却是用儒生脊血写成。当吾撕下第七页时,整座蜃楼开始坍塌,镜中伸出无数血手抓住紫貂大氅。
"疏楼龙宿!你比我更虚伪!"太学主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当年你默许我杀楚华容时,可没这般清高!"
紫龙扇旋成光轮,斩断血手的瞬间,吾听见自己说:"哼,所以吾来亲自送你入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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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凤出嫁前夜 烛泪堆成珊瑚山时,仙凤跪在阶前递上鸳鸯剑。
"主人,此剑...可否换成普通匕首?"她腕间佛珠硌着妆匣,那是佛剑赠的及笄礼。
吾正在修补嗜血者之乱时损毁的紫玉冠,闻言指尖凝出冰刃:"嫌礼重?"
"太重了。"她抬起的眼里有星火,"重得像在赎罪。"
夜半,吾独坐空荡的珍宝阁。
当年从西蒙王城夺来的血珀,此刻映出仙凤襁褓时的模样。她生母被嗜血族咬穿咽喉时,吾用紫龙卷裹住啼哭的婴孩。原来有些债,黄金赎不回,鲜血洗不净。
五更鸡鸣时,吾将鸳鸯剑熔成金镯。
镯内刻着司徒偃死前吐露的秘辛——当年楚华容盗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天章圣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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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门新生代叛乱时,新晋儒生举着火把围住宫灯帏,吾在品第七盏雪顶含翠。
他们高喊着"焚尽奢靡",却不知烧的是吾命人特制的赝品。真品早被炼成紫薇星盘,悬在学海无涯废墟上吸收怨气。
"龙首!您可知贫民巷的孩童连《论语》都买不起?"为首的少年眼眶赤红。
吾弹指震碎他手中火把:"所以你们来烧价值千金的字画?"
当第一个儒生碰到《万里江山图》时,异变陡生。画中墨龙破卷而出,叼着火把反掷人群。吾在漫天火星中起身:"看清楚了?儒门真正的财富,从来不在这些死物上。"
三日后,他们在贫民巷找到用金丝楠木建的学堂。匾额题着狂草:"可燃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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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剑的杀生罪横在颈间时,吾在数他腕间佛珠。
少了一颗。
"龙宿,解释。"他脚边躺着奄奄一息的邪之子。
吾用紫龙扇托起那孩子:"大师,汝当年放过他时,可想过今日?"
剑子的古尘突然从地底刺出,架住佛牒:"你们非要在我道观见血?"
吾趁机将邪之子炼成血丹,却在吞服时被他打落。
"你疯了?"剑子第一次对吾拔剑。
吾舔去嘴角血渍:"是汝等从未清醒。"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三人足印。那些印痕渐渐汇成卦象:三劫归宗,死局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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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开发髻时,落下三根白发。
吾将它们编成锁链,缠在从蜃楼带回的青铜铃上。铃内拘着太学主最后一缕残魂,每夜子时便哀嚎:"疏楼龙宿!你不得超生!"
仙凤抱着婴孩归来那日,吾将青铜铃系上她女儿的襁褓。
"此物可镇梦魇。"
她夫君惊恐的眼神取悦了吾——当年他祖父正是火烧宫灯帏的激进派首领。
剑子来访时,吾正用白发蘸墨写《紫鳞卷》。
他盯着"三劫归宗"西字皱眉:"你非要走到这一步?"
吾封卷轻笑:"是宿命非走到这一步。"
窗外,野牡丹突然全数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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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帏的地板下藏着八十一幅璇玑图。
每幅皆用不同材质织就:冰蚕丝、鲛人泪、凤凰羽...最后一幅却是粗麻混着血迹,乃吾七岁那年撕毁的《孝经注疏》。
今夜,吾将紫龙扇投入炼器炉。
火光中浮现过往众生相:楚华容咽气前捏碎的玉扣、司徒偃镜中的忏悔录、仙凤夫婿颤抖的指尖...最后定格在剑子被暴雨淋湿的眉眼。
"原来如此。"
吾笑着咽下喉间腥甜,任紫薇星力灌入经脉。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璇玑图时,图上血迹突然游走化作诗号: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醉卧逍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