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章 白莲续缘·莲叶归途

2025-08-23 444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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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海、游九洲,风远白云秋;立苍茫、骋远志,徜徉天地意。

素续缘,素还真之子,命运多舛,甫出生即迫与父母分离,历经了诞登挫骨揠苗助长的「天下第一」、于葬尸江重生的「不知名」、为父代刑的「归元圣童」、无尽天涯一役反朴归真后的素续缘。一路走来与亲人的悲欢离合也造就了素续缘更成熟知足的个性,继承了父亲素还真的精湛医术悬壶济世,个性悲悯、仁慈、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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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记忆始于灭境法佛院,模糊的琴声与母亲断断续续的呓语交织。我常问:"为何父亲的名字总让母亲流泪?"答案总是被覆盖的叹息。

挫骨拔筋的仪式是场血色盛宴。骨骼被外力撕裂时,我听见母亲为我换血临终前的尖叫。眉心纹路刺入皮肤的灼烧感,仿佛在提醒:这具早熟的身躯是阴谋的产物,是父亲对母亲愧疚的赎罪品。

江湖人嘲笑我是"私生子",而我只想证明:素续缘的"天下第一"无需后缀。躲在木盒后的日子,我不断质问素还真:"你若给不了我应得的,我便自己夺!"他垂目避让的姿态,比刀剑更刺痛人心。

风采铃的画像在琉璃仙境永远蒙尘。我曾偷听屈世途与秦假仙的对话:"那杯毒酒是风采铃为保素还真清誉而饮,她毁容时连眼珠都未眨一下。"那一刻,我明白母亲的爱是自毁的烈焰,而父亲的"大义"是抽离的寒冰。

素还真总说:"江湖容不下平凡。"可当我以「不知名」身份重生时,七彩云天的经卷却告诉我:他暗中用半数功体为我重塑经脉。佛前长跪那夜,我撕碎袈裟大笑——原来我们都在扮演对方最厌恶的角色。

龙末九的剑穿透心脏时,江水灌入喉管的窒息感异常清醒。原来死亡如此寂静,静得能听见素还真在千里外折断朱笔的脆响。复活后,我刻意将「天下第一境」建在江畔,让潮声日夜嘲弄他的无力。

琉璃仙境的白玉台阶上,我望着远处的云海出神。晨雾缭绕间,几只仙鹤掠过天际,留下一串清亮的鸣叫。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再熟悉不过,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萦绕心头。

佛剑分说背上的佛牒总沾着血,可他替我煎药的手势比母亲更温柔。江湖传言"圣行者与归元圣童有悖伦常",我却在他斩杀魔物的剑光里,第一次触摸到「不被定义」的自由。

「圣行者,你剑上的血会渗进药罐里。」

我故意用银匙敲击陶瓮,看着佛剑分说僵硬的背影。他总在天未亮时潜入医馆,将沾着魔物脑浆的佛牒藏在门后,替我煎煮那味「七步断肠草」。

河堤溃决那夜,我被压在腐木下。混着尸臭的泥浆灌进鼻腔时,突然想起素还真当年在九死一生洞外说过的话:「续缘,你要学会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多可笑,他总在我濒死时传授真理,却从不肯握住我求救的手。

首到佛剑分说斩开洪流。

他背着我穿越三百里灾区,袈裟被我的血浸透成暗紫色。昏迷前,我听见他诵经声里夹杂着哽咽——原来这位斩杀过无数邪魔的圣僧,也会为陌生少年落泪。

你父亲托我照看你。

佛剑分说突然开口,药罐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猛地掀翻桌案,瓷碗碎片扎进掌心:所以连你也是他的棋子?

他沉默着替我包扎伤口,指尖温度比母亲临终前更灼人:素续缘,你该恨的是江湖,不是你父亲。

那夜,他告诉我,佛牒斩杀的不只是魔物,还有他自己对「慈悲」的执念。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圣人铠甲下的伤痕,比凡人更深。

素还真撞见我们交握双手时,瞳孔地震的模样滑稽至极——原来无所不能的清香白莲,也会因恐惧而颤抖。

代刑堡十年,素还真以「赎罪」之名将我换出。我冷眼看他与谈无欲布局,突然意识到:他那些"无私大义"的谎言,不过是为掩盖不会爱人的缺陷。首到某日,他端来一碗焦黑的汤圆,我才惊觉——我们都在学习如何成为「人」。

是芝麻馅的。

他说完掀开盒盖时,被誉为武林皇帝的他,手指竟被烫出水泡。

我凝视那些扭曲的汤圆,突然想起灭境法佛院的往事。七岁生辰那天,我偷溜下山想找父亲,却在荒野迷路三天。被师父寻回时,素还真正与方界六弦论道,案头放着给我准备的「天下第一」金锁——锁芯早己锈死。

在代刑堡地牢的十年里,我也学会用指甲在墙上刻算时辰。有一日,石缝突然透进一线光,谈无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父亲用半部《神农医谱》换了你的命。

我疯狂撞击铁门:让他亲自来!我要看他怎么跪着忏悔!

谈无欲冷笑:「素还真此刻正与叶小钗截杀鬼王棺,你要的父子情深,敌不过苦境苍生。」

回忆戛然而止,手中瓷勺砸在素还真额角,血混着雨水滑落。他竟笑了:「续缘,你扔暗器的手法比更我利落。」

我掐住他手腕诊脉,才发现他五脏俱损——为了替我重塑功体,他竟将毕生修为炼成「续命丹」。原来这局父子棋,我们早把彼此逼至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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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音的眼疾发作在月圆夜。

她摸索着抓住我袖角时,腕间银铃响得像母亲临终前的喘息。我骗她只是风寒入体,却在药方写下「无解」二字。

湘音失明后,常问我:"续缘,你眼里的江湖是什么颜色?"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想起母亲坠崖前最后的微笑。或许爱与死本就是同一种血色,而素家父子注定要在这漩涡中互相撕咬,首到某颗心脏先停止跳动。

她大婚那日,我藏在宾客中看她走向西蒙。喜服红得刺眼,像极母亲坠崖时被荆棘划破的掌心。当湘音突然回头望向我的方向,我几乎以为她认出了「天下第一」的面具——首到她空洞的瞳孔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续缘,你身上有血的味道。湘音突然凑近我颈侧,盲眼在烛光下泛着珍珠灰。

我握紧母亲的碎玉簪:是以前龙末九刺穿我心口的旧伤。

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胸膛:可它现在跳得比活人更痛。

那夜,我们蜷缩在药柜阴影里分享彼此的噩梦。她说西蒙的獠牙刺入脖颈时,尝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解脱;我向她描述素还真在九锡剑下护住我时,后背肌肉颤抖的频率。首到黎明前,她突然呢喃:如果我们注定是父辈的祭品,至少可以选择埋葬他们的方式。

素续缘点燃医案手札,火光中浮现素还真剪影

「父亲,当我终于学会缝合伤口时,才发现你我之间早己无血可流。

下次重逢时,换我教你如何包扎余生吧。」

我最后一次见到素还真是在九渊之巅的雪崩里。他青衫残破如褪色的史册,掌心托着那枚从我周岁宴上失踪的「天下第一」金锁,锁眼被母亲风采铃的碎玉簪堵死——原来我们父子半生相互撕咬的答案,早在三十年前就被那个死在悬崖下的女人焊成死结。

山风卷起他袖口时,我瞥见他腕间深可见骨的刀痕正以我熟悉的频率渗血,那是十年前我在代刑堡地牢用指甲刻下的计时符号。原来他始终带着这道伤,如同我始终带着他给的姓氏苟活。

龙末九的剑锋第二次捅穿我胸膛时,痛感比记忆里迟钝许多。或许是因为这次我主动迎上剑尖,又或许是因为素还真在十丈外捏碎本命金丹的爆破声太过震耳。血肉飞溅到脸上时,我竟想起灭境法佛院那尊总被香火熏黑的药师佛——原来所谓「天下第一」的宿命,不过是先被父亲捏成泥偶、再被自己摔成齑粉的轮回。

龙末九的瞳孔在抽搐,他认出我咽喉处那道旧疤正是当年他亲手留下的杰作。我趁机将毒针刺入他任脉时,素还真的朱砂笔也同时贯穿他后心。多么可笑,这对死敌竟在最后一刻达成诡异的默契:用我的血洗净彼此的罪孽。

湘音的盲眼在三天后的月蚀夜彻底失明。她摸索着替我包扎伤口,指尖沾着素还真金丹爆裂时溅在我锁骨上的金粉。「你闻起来像座被雷劈过的庙。」她把脸埋进我染血的襟口,银铃随着颤抖的身子叮咚作响。我忽然憎恨起这份敏锐——她总能嗅出我身上最不堪的真相,就像佛剑分说总在我配错药方时,用沾满魔血的袈裟默默拭净药渣。

那个雪夜,我抱着湘音跃下万鬼窟,西蒙的獠牙离她脖颈只有半寸时,我竟下意识使出素还真独创的「玄子神功」。原来我终究活成了他的影子,连杀人招式都刻着白莲烙痕。

风采铃的碎玉簪是在冬至夜熔化的。我将它扔进药炉炼制「九转还魂丹」时,炉火突然窜出三尺青焰。恍惚间看见母亲站在焰心,面容焦黑如她饮下毒酒那日的模样。她说续缘啊,你爹总在梦里求我原谅,可我连奈何桥都不敢过——怕一回头,就看见他抱着苍生跳进忘川。炉鼎炸裂时,佛剑分说用佛牒替我挡下飞溅的熔浆,他后颈的旧疤与我胎记形状完美重合。我突然明白,这些年他为何总在月圆夜替我煎药:我们都是被遗弃的祭品,他在杀戮中寻找慈悲,我在药香里埋葬弑父的冲动。

素还真的死讯随着柳湘音的婚帖一同送达。信使是谈无欲,他黑袍下藏着半截焦尾琴,琴弦缠着我周岁时扯断的长命缕。「他在九渊之巅被魔界七战神分尸,最后一块残躯是你当年刻过『恨』字的臂骨。」谈无欲将婚帖压在琴上,湘音的名字被血浸成褐斑。我抱着药匣冲进风雪时,听见他在背后冷笑:不愧是素还真的种,连逃婚的姿势都像极他当年抛下风采铃的模样。

湘音穿着嫁衣站在血蛛教祭坛上,红盖头绣着西蒙的族徽。我以「天下第一」的身份杀穿三百魔徒冲到她面前时,她正用我的银簪刺穿自己耳膜。

这样就连你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她喃喃自语,咧开淌血的唇,将簪子捅得更深。我背着她杀出重围的那一夜,雪地里拖出的血痕像极了母亲断气前攥皱的床褥。湘音伏在我背上奄奄一息时,突然哼起灭境法佛院的往生咒——那是风采铃难产濒死时,素还真隔着产房屏风为她弹奏的最后一曲。

我在医馆找到素还真的遗物:一匣炼废的「续命丹」,每颗都裹着我幼年掉落的乳牙;还有半封未烧尽的信,焦痕边缘蜷缩着熟悉的字迹——「续缘,成为天下第一很痛吧?抱歉,为父只能教你这件事。」窗棂突然被风撞开,信纸碎片飞向药圃里那片他亲手栽下的白莲。我疯狂徒手挖掘污泥,首到在莲根处挖出他埋了三十年的铁盒:里面是风采铃的肚兜,裹着我婴儿时抓周用的短剑,剑柄刻着「活下去」——那是我出生时他唯一敢说出口的祝福。

雪落在脸上时,我忽然看清素还真的最后一局棋:他让我继承「天下第一」的痛,只为证明风采铃的血没有白流。而当我将短剑刺进心口时,终于读懂他留在朱砂笔里的遗言——

续缘,下辈子,换你教我如何当个凡人。

很多年后,当我停驻九渊之巅时,山壁上竟浮现素还真的脸。他依旧在笑,唇角纹路与我镜中的皱纹如出一辙。怀中药囊散落的「九转还魂丹」在空中划出银河——多讽刺,这救过无数苍生的灵药,却救不活任何一个我想留住的人。

突兀的刮来一阵清风,忽闻一阵清朗的诗号:

"生有生,大道自有徵,死无死,何用百年算。掩筝罢弦听渊默,苍茫天地何解莲。"

只见一白衣青年手持银铃踏月而来,眉心朱砂灼灼生辉。

手中茶盏砰然落地,热泪划过沧桑面容:"父亲..."

那人却茫然西顾:"少侠认错人了,在下,有生之莲·解锋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