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的门口,一身白衣服的小雅推着一辆轮椅,等在门口。
她看到许夫人,恭敬地推着轮椅走到许夫人身边,露在口罩外面的两只聪慧的眼睛凝视着许夫人,说:“老师,你坐下吧,我推你。”
许夫人看到小雅,责备地说:“不是不让你来吗?”
小雅说:“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我守着你,我心里安稳点。”
许夫人没再说什么,坐在轮椅里。她回头看到我,指着我手里的一个背包,说:“红姐,把那个沉的背包给我,你能轻快点。”
我看看许夫人的肚子,怕背包压到她肚子。再说小雅推着许夫人,就比较累了,我拿两个背包,也就再累一会儿。
我说:“不用,我自己拿着吧,不太沉。”
其实,两个背包都很沉,我本想把两个背包放到走廊的长椅上,等待许先生办理住院手续。
可是,许夫人有洁癖,她肯定不想让我把背包随便放到走廊的长椅上。我就只能背一个背包,抱一个背包。
许夫人之前约好了一位周医生,我们来到妇产科,小雅把许夫人推进检查室,周医生要给她做个检查,看看是否要生了。
许先生办完手续上楼,看到许夫人没在,只有我一个人在门口等待,他脸上流露出紧张来。他急忙问我:“小娟呢?推进去生孩子了?”
我有些疲惫,不愿意说话,就摇摇头。
许先生后背靠着墙,一点点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我拿着两个包,太沉了,越来越沉,我很想要求许先生帮我拿一个包,但看许先生也十分疲倦的模样,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盼着许夫人快点检查完,好去病房。那我就能卸货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脚步声,门一开,小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许夫人出来了。
蹲在门口的许先生仿佛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他惊愕地看着许夫人,又急忙往小雅身后打量,他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他问媳妇:“小娟你生了吗?孩子呢,我咋没看见孩子呢?”
许先生的话,把许夫人弄愣住了。
小雅也愣住了,对许先生说:“生什么生,晚上能生吧。”
许先生的一只手也无意中碰到许夫人隆起的肚子,他又惊愕地看着许夫人的肚子,狐疑地问:“生了还是没生?你肚子咋还是大的?”
许夫人笑着,抬手拍拍许先生的脸,说:“睡迷瞪了?我还没生呢,刚才是去检查,不是生孩子。”
许先生松口气,回头狠狠地瞪着我:“我刚才问你小娟是不是生孩子去了,你咋点头呢?”
我这才明白许先生误会了我。我其实也闹不清,刚才我点头还是摇头了。
许先生走在后面,偷偷地威胁我:“红姐,你要是再拿这事跟我开玩笑,我就扣你工资。”
许先生除了会扣工资,还能有点有创意的办法吗?总是抄袭他之前的办法,也不嫌重复?
小雅推着许夫人去了病房。同病房的还有两个孕妇,许夫人的病床靠着门。
许先生对小雅说:“能不能找个单间,这屋里这么多孕妇,不安静,小娟喜欢安静。”
许夫人则对小雅说:“没事了,你去忙吧,我住这里不错。”
等小雅走了,许夫人对许先生说:“现在病房紧缺,有张病床就不错了。”
看许先生还是不太舒缓的脸色,许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凑近许先生的耳边说:“妈说了,跟其他孕妇在一起,传染,生的快。”
许先生咧嘴傻笑,回头瞥了一眼其他两个孕妇,没再说什么。
一床的孕妇年纪比较小,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一头染得金黄的长发披在肩上,很娴静的模样。她坐在窗前,向外面望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二床的孕妇三十左右,但长着一张娃娃脸。她半躺在病床上,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是孕妇的先生。
他在认真地扒橘子皮,孕妇不停地呵斥他,嫌他扒橘子皮扒得不好。男人也不说话,依旧埋头扒橘子皮。
许夫人的病床边有个半人高的床头柜,我要把背包里的物品往床头柜里放,却被许夫人拦住了。
她说:“红姐,包里有湿巾,用湿巾擦擦柜子。”
许先生从我手里接过去一个背包,他打开之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湿巾,他用湿巾擦拭着床头柜,但许夫人觉得先生擦得不干净,不彻底,我就用湿巾又擦了一遍柜子。
我把带来的东西摆放到床头柜里,还有一个包里的东西摆不下。许夫人就要我放在床下。我又按照许夫人的吩咐,去医院下面的超市买回水盆暖壶,暖水袋忘记带了,我又买了两个暖水袋。
途中,许先生给我发来五百块钱,让我买两箱牛奶。
别说,医院的超市里货物挺全,有牛奶。我买了许夫人平常喝的牛奶,一并拿到病房里。
我往病房走的时候,看到同病房的一号病床的孕妇从病房里走出,蹒跚地往走廊走去。
我跟她点点头:“溜达呢?”
她也客气地跟我点下头:“走一走,生得快。”
我抱着牛奶回到病房,许先生连忙过来,接下我手里的两箱牛奶,一并放到许夫人的床下。
这时候,二号病床的娃娃脸孕妇忽然麻利地从床上坐起来,往许夫人的三号病床凑了凑,低声地说:“刚走的一号孕妇,知道咋回事吗?”
许夫人是个对别人八卦不感兴趣的人。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想要什么,她自己己经知道了,她不想知道的,别人想跟她说,她也不想听。
面对二号孕妇的一脸八卦色彩,许夫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礼貌地说:“我不管旁人的事。”
二号孕妇没想到碰到许夫人这么个对手,她有些尴尬。
一旁的许先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又见不得人尴尬,就对二号孕妇充满好奇地问:“一号孕妇咋回事啊?”
二号娃娃脸一看许先生有兴趣,她的一张娃娃脸上立刻带了笑,她兴奋起来,急忙说:“那女人是个小三,恬不知耻地要给情人生孩子,可那情人现在都不接她电话,你说这个小三贱不贱?”
许夫人一点都不想听小三的事情,她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二号娃娃脸,许夫人想躺下休息了。
许先生一边帮许夫人盖被子,一边说:“没有男人陪她生孩子?她自己一个人敢生孩子?”
二号娃娃脸说:“好像是雇了一个月嫂,后来月嫂涨价了,她雇不起,就雇了一个短期的护工——看她那样,就像个狐狸精,不像有好命的样。”
许先生还要跟二号娃娃脸聊八卦,许夫人呵斥了许先生一句,说:“我让你拿的被罩呢?你套在被子上了吗?”
许先生被许夫人呵斥了,也不生气,弯腰到床下的背包里找被罩。我过去帮忙,把许夫人带来的被罩拿出来,套在医院的被子上。
床单己经被许先生换过了,等被子盖在许夫人的身上,许夫人就闭上眼睛。
二号娃娃脸还要跟许先生说话,我轻声地对许先生说:“海生,小娟累了,要休息,别说话了。”
许先生看到许夫人带去的水杯空着,想去打水。
我不愿意跟二号娃娃脸聊天,我就接过许先生手里的水杯:“我去打水,你守着小娟吧。”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听见二号孕妇问许先生:“这是你啥人呢?啥都管?”
没听见许先生说什么,我就走远了。
这个二号八婆,太愿意八卦。
去打水的路上,看到一号孕妇站在走廊的长椅旁边,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爸爸打电话吗?
我的手机响了,是老沈来的短信:“在忙什么呢,昨天一天都没说话。”
他还发来一个视频,点开视频,我看到大乖静静地趴在窗台上,眼神忧伤地望着窗外。
大乖想我了,我也想他了。这该死的疫情,可快点过去吧。
我给老沈打去电话:“你在家呢?”
他说:“嗯呢,在家陪两个小家伙。”
我问:“今天没去运输食品?”
他说:“鹦鹉病了,我在家观察他一天。”
我安慰他:“我给小鹦鹉算了,他最少还有9年的寿命。”
老沈低声地笑了:“你给我算算,我还有多久的寿命。”
我说:“你呀,应该走在我后面。我呢,最少也能活到90岁。”
老沈半天没说话,我以为他挂了电话,却听到手机里传来他的呼吸。
我说:“别难过,鹦鹉没事的。你放心,我的嘴开过光的,可好使了。你还记得昨天的春雨吗?”
老沈也开了句玩笑:“是你呼风唤雨召唤来的?”
我说:“沈哥,你还别不信,真让你猜对了。”
老沈笑了。他肯定认为我在吹牛,或者说是我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地对老沈说:“我真有这个特异功能,你知道我写文章吧?这件事我不用瞒着你,也不是坏事,对吧。”
老沈说:“嗯呐,我看你书架里有获奖证书呢。”
我说:“我写了很多年文章了,我发现一个奇妙的事情,我在文章里写了什么,不久之后,我的生活中就发生了什么。
“你别不信,我很早就发现这件事了,所以,我的文章无论开头怎么悲惨,最后我都会给文章里的人物留个美好的希望,我从来不会让我的女主人公结局是死亡,或者是进监狱,因为会变成真事的。
“昨天下雨这事,其实当时还没下雨的,我在文章里看到天灰蒙蒙的,我就想到春雨了,我就在当天的文章里写咱们小城下雨了。
“我的文章发出去还没通过审核呢,我一抬头,妈呀,外面的雨都把地皮打湿了。我是有第六感的。”
老沈笑了,他没有反驳说:“你的第六感挺准。”
他的话里有玩笑的意思。我没有再跟老沈解释。
因为有时候我都不相信这件事,但这件事就是这么一首存在着。
所以,我的文章里,永远有一个带着希望的结尾,我不能封死自己的路。
当然,这种写作都是无意识的,不能是刻意的,否则就不灵了。
刚走进病房,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白大褂,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一张床只能留一个陪护,其他人赶紧离开医院!”看来,我的第六感又应验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