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我想起午后我心里的那些想法,忽然很惭愧。
面对新生命,我有什么畏缩的,我就首接抱到怀里就行了,用我全部的爱,够不够?许夫人这个时期是被困在家里了,没办法才找我帮忙。
要是没隔离前,人家不会用我这个二把刀的。既然用我了,我就迎难而上吧,别计较其他的了。
挺过这半个月,我就自由了。这半个月,我无论如何都得帮这个忙。
这不是普通的工作,这是迎接新生命。
我说:“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我不懂的,你就告诉我,我照你说的去办,只要孩子健康,你没事,咱们就算赢了。”
许夫人脸上带了宽心的笑意。她轻轻地用手撩开家居服,露出里面隆起的腹部,腹部上的青筋和紫色的血管都看得很清晰。
她说:“快了,就这两天了,小家伙也着急见咱们全家人呢。”
这个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领着大乖在小区里散步,阳光很好地照着青草茵茵的小路,迎面碰上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我抬头一看,妈呀,是许夫人。
我笑着说:“你怎么生了?生的不是女孩,是男孩呀?”
许夫人笑着不说话,转身就走了。我急忙撒腿去追她,却一下子蹬开了被子,醒了。
是做个梦。
我想起昨晚和老沈的通话,老沈说小区封了之后,不允许遛狗,他就跟楼道里的人要了一盆猫砂。
大乖把猫砂扒得满屋都是,不过,大乖还真在猫砂上撒尿拉屎了。
这可太好了,大乖在房间里要是不憋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在房间里撒尿拉屎的。憋屎憋尿,太痛苦了。
我竟然做梦梦到我遛狗,对了,我遛狗还碰见许夫人牵着小孩子散步,她肚子是空的,没有隆起了——
我有点紧张,急忙起床,推开健身房的门。西下里无声,只有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又做了核酸检测,晚上九点多钟,结果就出来了。
我们在手机里就能查到检测结果,一家人都是阴性。晚上又是做了几个硬菜,庆贺一下。
许先生在饭桌上对我们说:“大哥跟我通电话了,说其他封的市县,都陆续恢复生产了,咱们也快了。胜利在望,曙光就在前方。”
二姐很高兴,要跟二姐夫大祥见面了。
老夫人也很高兴:“我想我大儿子了,要是快解封了,可怪好的,就能见到我大儿子了。”
许先生对许夫人说:“等解封了,你生完孩子,咱家就搬进新房子!”
我也很高兴,快点解封吧。解封了,我就不用做月嫂了,我就能把大乖带回家了,我就能在阳光下遛着我的狗,自由自在地玩。
饭后,许夫人给雪莹打了个电话,雪莹这几天总给许夫人打电话,担心小城里的疫情,更担心她妈妈要生孩子这件事。
我听见雪莹在电话里说:“妈,要不是这该死的疫情,我就去白城伺候你月子。”
许夫人轻声地说:“我的宝贝女儿,你长大了,你有这心,妈就知足了,你呀,要保护好自己,那个男生,你们真的不处了?不是糊弄我,让我安心吧?”
雪莹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但看许夫人的脸色,和缓,恬静,带着淡淡的微笑,这只能透露出一种可能,雪莹的男友真的不处了。
但是不是真的不处了,那就只有雪莹自己知道了。
智博给许夫人打电话,没有打进来,就打给了他爸爸许先生。询问疫情的事,询问妈妈生孩子的事情。
许先生躺在沙发上,赖叽叽地跟儿子撒娇。
“儿子呀,别提了,你老爸现在身兼数职啊,又是准爸爸,又是单元长,每天要干的工作都排队等着我呢,我都累迷糊了,你是不是得奖励我一下,给我发个红包也行——”
不知道智博在电话里跟许先生说了什么,许先生就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住。
儿子给我打来电话,他那里有吃有喝,不用惦记,一切都好。
我说了许夫人生孩子的事情,担心我照顾不好月子。
儿子笑着说:“妈,这是好事,你先练练手,等你儿媳妇生孩子,你就不用慌乱了。”
我说:“我儿媳要是生孩子,我花钱给她请个月嫂,伺候她月子。”
伺候月子的活是怎么做,都做不好。怎么做,大家都不满意啊。
人心是敏感的,每个人的心都脆弱得像玻璃,尤其月子里,产妇,婴儿,都需要呵护。每个人的想法又不同,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情况。
许先生又忙上了,单元群里,有人求助单元长,说自己家的大勺漏了,没有锅了。
许先生就走到老夫人的房间,倚着门框问:“妈,咱家锅有没有多余的?楼上有一户人家,大勺烧漏了。”
老夫人笑了:“这烧啥吃的呀,炼铁呀,把锅烧漏了。”
老夫人叫我,我就从厨房走到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让我挑个家里不用的大勺,让许先生送给大勺烧漏的人家。
我把家里暂时用不上的大勺交给许先生,许先生穿上工作服,戴上口罩,拎着大勺走了。
二姐看着许先生出去的背影,嘀咕说:“我老弟要是再当一阵子单元长,咱家里的东西就让他送空了。”
许先生回来之后,乐颠颠地给我们献宝。
他掏出手机,给我们看,说:“社区干部让我们把身份证报上去。”
二姐说:“报身份证干啥呀?”
许先生说:“干部说了,奖励我们单元长200元话费。”
二姐一撇嘴:“哎妈呀,还不够一把麻将和的呢。”
许夫人说:“还不够你执勤冻感冒了买药吃的钱呢。”
老夫人却说:“国家啥时候都想着咱,就干这点活儿,政府就要给你电话费,你说说,多想着咱们。”
一家人说说笑笑。
我给儿媳妇打电话,她说她和她爸爸也填表格了,对了,儿媳妇的爸爸也去做志愿者了,是所在单元的单元长。
接连都是好消息,核酸检测是阴性,等第三次核酸检测,要还是阴性,我们离解封的日子就不远了。
太向往喧闹的街道了,太喜欢喧嚣的人声了,哪怕狗叫,哪怕两个男人打架闭不上嘴的叫骂也是好的,那是真实的百姓烟火,是真实而又平凡的人生。
这天下午,二姐又馋了,要我做点零食,她想吃油条,又想吃麻花。
我说:“你以为咱这个后厨是饭店呢?你还点菜?”
二姐乐了。
我自己在家做的零食都是简单粗暴型的,给许家人做零食,不好太粗暴。
我和二姐到网上查了一个,炸糖糕,不用发面,这个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一碗面,两碗水,把面和得挺稀,沾手,就把两只手掌蘸了油来揉面。
总算是把面团揉好了,放到一旁醒着。
再舀出两勺白糖,放一点面粉搅拌均匀,做糖馅儿。
糖里放点白面,能让白糖凝固一些,不至于一咬开糖糕,白糖都淌出来。
做好糖糕的馅儿,我就开始包糖糕。
把揉好的面团揉成长条,用刀子切成相等的剂子。
因为面太软了,剂子不用擀面杖擀皮了,首接拿过来用手摁个坑,就把糖馅舀一勺放到面皮里,像包包子那样,包好,擀成薄饼。
锅里放油烧热,就可以放糖糕。
二姐看着好玩,也要来放糖糕,结果第一下,她手指跟糖糕一起放到锅里炸上了。幸亏油温不热。
第二次,她害怕了,首接把糖糕扔到油锅里,迸溅的油点子烫到我手背上。
我撵二姐走人。“二姐,你看着行,别动手了。就等着动手吃吧。”
二姐说:“你说我是废物呗。”
我说:“我可没这么说——你的用处大大的,吃喝玩乐,全靠你了。”
糖糕在油锅里炸到两面金黄,我就用筷子夹出来,放到笊篱上沥油。然后装盘可以吃了。
二姐伸手抓一个放到嘴里,咬一口,点点头,说:“还行,挺甜,挺香。”
我夹一个尝尝,觉得还可以吧,六十分,刚及格。
等糖糕全部炸完了,大家吃了几个,还给许先生剩下几个。
许先生忙活外面的工作,等回来时,糖糕己经凉了,他吃了一个,说:“好吃,好吃,挺甜的。”
许先生剩下两个糖糕没有吃。我问过众人之后,都没人吃了,我就吃了,别占盘子。
我吃这两个糖糕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凉了的糖糕太难吃了,又硬又艮,都咬不动。
如果把糖糕放到笼屉里热一下,就会太软,也不好吃。
但许家人谁也没埋怨我做得不好吃,都吃掉了。
这件事,让我心里很有触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
但大家在一起相处,就收敛自己的锋芒,宽容地对待其他人。
许家人是这样,我也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