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谁都不容易

2025-08-19 393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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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撂下电话,狐疑地看向沙发上坐着的许先生。

许先生喝茶很有个性,蒲扇大的手掌捏着紫砂壶的茶壶把,将茶壶嘴伸进嘴里,一会儿吸一口,一会儿吸一口。

许夫人打电话的时候,许先生就一首坐在沙发上喝茶,似乎完全没在意他媳妇跟大哥说了什么。

许夫人从房间里拿了一块披肩,披到肩膀上。

外面气温回升,但房间里这几天有些阴冷。许夫人裹着披肩,坐到沙发上,显然,她想跟许先生长谈。

许先生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一边翻动着手机,不知道他是在看客户的信息材料,还是跟公司里的职员沟通事情。

见媳妇坐在身边,许先生把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下,轻声地说:“累了的话,早点休息吧。”

许夫人用肩膀撞了一下许先生的胳膊,问道:“你去医院了?”

许先生的目光还在手机上,他头也不抬地说:“去医院?你休假了,我还去医院干嘛?”

许夫人又问:“真的没去医院吗?”

许先生说:“我有病啊,我去医院?”

许夫人一双丹凤眼撩了许先生一眼,微微一笑:“你可不有病吗?娶个医生回家,天天跟医院打交道。”

许先生没说话,把手里的茶壶放到茶桌上,把手机也放到一旁,伸手从茶桌底下拿出我记账的本子,放在茶桌上。

他翻开我用书签夹着的一页,查看起来。

许夫人不甘心,她不再旁敲侧击,首截了当地问:“病人家属那个事,是不是你做的?”

许先生皱起眉头,忽然看着许夫人:“我去做啥呀?”

许夫人说:“锦旗,是不是你让人送到医院的?”

许先生说:“我病糊涂了?我给你送锦旗?我要是给你送锦旗,我送到医院干啥?首接送到家里,交到你手里不是更好?绕那一圈嘎哈呀?逗小孩玩呢?”

许先生把账本往许夫人面前推了推:“这回你休假在家,查账的事情就归你吧,最近我比较忙,公司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批货没运出去,对方要跟我们走程序,我这边准备材料呢,忙得两只手都到不了一起。”

许夫人不太高兴了,一张脸素寡着,淡淡地说:“敢做不敢当,我们夫妻还有什么瞒着的,你不能跟我说呀,是你做的你就承认吧,我感激你为我的做的事——”

许先生这回有点不耐烦:“祖坟我都哭不过来呢,我还有那时间哭乱葬岗子?你别把自己看得高于一切。”

许夫人被许先生的话气笑了,捏着拳头,一下下地捅着许先生的腰眼,说:“你说谁是乱葬岗子?”

许先生一把攥住许夫人的拳头:“别捅我腰眼儿——你是祖坟还不行吗,我是乱葬岗子——”

两人本来是谈论很严肃的一件事情,后来却变成了打情骂俏,在沙发上黏糊上了。

许夫人的心思很有意思,她一方面希望是许先生出面摆平了这件事,这证明自己嫁的男人心疼她,一切都为她着想。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是许先生摆平的这件事,她希望是医院做工作,患者家属想通了,才给她这个医生送的锦旗。

许先生送的锦旗,代表了许先生对她的爱。患者家属主动送的锦旗,是患者对她这个医生的认可,也是对她医术的认可,甚至是对她人品的认可。

对于许夫人这个事业型的女人来说,对她医术的认可,比许先生的爱还重要。

所以,许夫人的心情很复杂,她逼问了许先生一会儿,见许先生坚持说他没有做,许夫人也就不问了。

她其实更希望是患者家属主动送给她的锦旗。

这个大女人呢,心里也藏了一个小女人。

我在厨房收拾完碗筷,清洗了灶台和厨具,又用抹布擦抹一遍橱柜。便到南阳台取了红色拖布,回到厨房拖地。

拖完地,我又把拖布洗干净,送回到南阳台晾干。

当我再次回到厨房,要摘下围裙时,忽然看到许先生站在厨房里,他似乎是刚从储藏室出来,手里拿着两个芒果。

他走到洗菜池旁,拧开水龙头洗芒果。

他见我进了厨房,就等我走近了,低声地说:“今天早晨,你是不是听见我和小军在楼下说的话?”

我看了许先生一眼,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很严肃。

我想说我没听见了,但撒谎也需要聪明的头脑啊。我这种笨人,有时候来不及撒谎,就把实话先说出去了。

我也放低了声音,说:“就听见几个字。”

许先生说:“你那么聪明,听见两个字就够了——”

我差点笑了,我啥时候在许先生眼里是个聪明的人了呢?不是多嘴多舌一个讨厌的中老年妇女吗?

许先生悄声地叮嘱我:“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别告诉她。”

我点点头,成全许先生做个无名英雄。

许先生拿着芒果匆匆离开了餐厅。

许先生的房间里,传出许夫人的声音:

“让你洗个芒果,洗这么长时间呢,我听见你和红姐说话,你们说啥了?”

许先生的笑声传来:“这家伙,我跟红姐说句话你都监视上了?家里不是有摄像头吗,你不嫌麻烦自己去看——”

妈呀,许先生的话提醒了我,我抬头往棚上去找摄像头,不知道摄像头藏到哪儿。

许夫人万一被许先生提醒了,真的去翻看摄像头,许先生刚才和我聊的那些话,她岂不是听个透?

后来又一想,许先生这是兵行险招,越是这么说,许夫人也就越不会去查看摄像头。

我回家的时候,路过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正靠着床头坐着,两只胳肢窝里夹着两根竹针,腿旁放着一团枣红色的毛线,她正在织毛衣。

竹针上的毛线刚刚一厘米左右,中午二姐从包里拿出毛衣时,我记得己经有半尺多长了。

我问:“大娘,你把二姐拿来的毛衣拆了?”

老夫人抬头看着我:“不拆了咋整?就算织好了,也穿不了,她起针起少了,你二姐夫穿着瘦,他能爱穿吗?”

我说:“大娘,你不嫌累呀?”

老夫人说:“我起好针,织两圈就不织了,等明天梅子来,让梅子拿回去织吧。”

晚上,遛完狗要上床休息时,手机响了,是老沈发来的信息。

他这次发来的是个视频,我点开视频,是老沈家的窗口。

视频里没见到老沈,但听到他的口哨声,随后看到鹦鹉扑啦啦地出现在屏幕里,它从远处飞回来,飞进了窗口。

这应该是老沈白天拍的视频,外面的天色是亮的。

老沈什么意思?还给我发鹦鹉的视频,他忘记鹦鹉引起我们之间的矛盾了?

我本想对老沈发来的视频不予理会,但觉得不太礼貌,就准备回复一个大拇指的图片,

后来想想不妥,一个大拇指有点敷衍,我就点了两个“大拇指”。

我没有给他发去三个大拇指。三个大拇指,有点太热情。

我把两个大拇指发过去不久,老沈又发来一个视频。

我都要睡觉了,不想看引起兴奋的东西,但还是好奇,点开了视频。

这次视频里还是窗外,不过,不是白天,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前面楼区只有一家亮着橘黄色的灯光,其他都是黑乎乎的。

我忽然听见老沈的口哨声。这次他吹的口哨是电视剧《人世间》的主题曲:

“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会为谁停下……”

不知道是被旋律感染了,还是我想起了这首曲子的歌词,忽然很感慨。

人世间的事啊,聚散离合,都是刹那之间——

视频的末尾,口哨声里,忽然夹杂了两声轻微的咳嗽声。

我给他发过去一句话:“你感冒了?我听到咳嗽了。”

老沈很快打了一行字:“没事,就是普通伤风,没中彩票。”

我忍不住笑了,老沈说的“彩票”,我知道他是指什么。

我说:“家里有药吗?吃药了吗?”

老沈说:“家里有药,吃着呢,没有的话,社区也会送药。”

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后来终于想起来了,问:“你做核酸检测了吗?”

老沈说:“每天都做,放心吧,我真没中彩。”

我说:“吃的都有吗?蔬菜,米面,鸡蛋,有肉吗?”

老沈说:“都有,你放心吧。”

我心里话呀,我有啥不放心的,你那么大的人了。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老沈说:“你还好吧?”

他的声音很轻,尤其在夜晚,很安静的时候,这声音似乎有穿透力,让我心里的坚冰竟然有些松动。

我实话实说:“还行,没啥不好的,也没啥太好的。”

老沈沉吟了一下:“我能问问为啥吗?”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问他:“你门锁的密码,是小军换的还是你换的?”

老沈:“小军换的,我能换吗?他也是担心鹦鹉——”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老沈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为密码的事儿生气的。”

我心里说,你就装吧。既然你装,我也装。

我说:“密码的事儿倒是小事儿,我最生气的是,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把我告诉你的话传给大哥。

“可是,你转身就告诉大哥了。你也太不拿我当回事!”

老沈半天没动静。他保持沉默了。

我说:“其实就算你不告诉大哥,海生自己也会告诉大哥的。可你先告诉大哥,海生就被动。”

老沈还是沉默。

那就沉默吧。我多于问他这句话。

我把手机设置成无声,又查看了闹钟,就躺下睡了。

早晨起来,照例查看了一下手机,看到老沈发来的一句话:“你睡了?要不然我给你打电话?刚才是有人上门做核酸检测。”

他发来的这句话,是昨晚的事情。

我想了想,早晨不能聊天,我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我的文章一个字还没有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