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许夫人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进来一个电话。
许夫人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就“啪地”把手机丢在餐桌上。
好几千块钱的手机呀,也不怕摔坏了!
电话响了半天,没声音了。但很快,电话又响起来,许夫人这回看也不看电话,就坐着喝果汁。
她自己的杯子被许先生摔碎了,她端起给我的那杯果汁,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
许先生先沉不住气了,等电话第三次打来,他问许夫人:“谁来的电话呀?咋不接呢?”
许夫人慢悠悠地说:“前夫来的电话,你不是不让我联系他吗,被动联系也不行,那我就不接了。”
等电话第西次响起来的时候,许先生说:“小娟,你先接起来听听,看他说啥?”
许夫人说:“我咋那么愿意听他说话呢?我不听,谁愿意听谁听。”
许夫人缓缓地把我那杯果汁喝完,站起身,绕过地上的碎杯子,说:“给妈搓澡的时间到了,我得伺候婆婆去了,不伺候你了!”
许夫人淡淡地说着,走出餐厅,开门去浴室了。
许夫人一走,许先生盯着桌上一首叫唤的手机,他抬眼问我:“红姐,你说这电话该不该接?”
我说:“别接了,你都不让小娟接,你就更不能接了。”
许先生却说:“那要是不接,是不是显得没礼貌呀?”
我心里话呀,你咋突然要学礼貌啊?
我就反着他的思路走:“没礼貌就没礼貌呗,你也不想在秦医生面前有礼貌吧?”
许先生有点叛逆,他上来这股劲儿,越不让他干啥,他越想干啥。
听我这么一说,他反而拿起了手机,说:“太不礼貌了不好,还是接吧——”
我看他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呢。
许先生接起了电话,这个翻脸比翻书都快的人,立刻又翻脸了,刚才还电闪雷鸣呢,转眼就变成一个谦谦君子。
他热情似火地说:“是老秦大哥呀?小娟正等你电话呢,那啥,我妈这不是洗澡去了吗,小娟去给我妈搓澡呢。
“啊,怀孕呢,怀孕没事,不是我说没事,是小娟说没事,要不然,一会儿让小娟打给你?”
电话中老秦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许先生的脸上一首带着笑容,连声地说:“好!好!就听老秦大哥的了。”
啥时候老秦在许先生的嘴里,变成“老秦大哥”了呢?
两人打电话聊得还挺黏糊,我都快收拾完厨房了,两人还聊呢。
我把餐桌下的碎玻璃收拾走,许先生打电话一边走一边说话,把碎玻璃踩在脚下也不知道,我就用手比划着,让他躲开,他顺从地躲开了。
等我收拾完厨房,烧水煮抹布的时候,许先生终于挂断电话。
这时候许夫人从浴室出来了,向餐厅走来。
许先生急忙把许夫人的手机放回桌子上,担心许夫人看出他动她的手机了,他就把手机摆回原来的位置。
许夫人回到餐桌前,坐在椅子上,很疲惫地样子:“你把妈抱回卧室吧。”
许先生转身去了浴室。
等许先生回来,许夫人拿起桌上的手机,冲许先生晃动着:“是不是你接我电话了?”
许先生笑着说:“没有啊,谁接你电话了?”
许夫人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手机都烫手,你最少打十分钟电话。”
许先生呲牙笑了,用大蒲扇一样的手掌抓挠着后脑勺:“刚才不是跟你开玩笑吗?老秦一首打电话,我不接,显得你现任的老爷们多没礼貌啊?那也给你丢脸呢。
“我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嘿,还幸亏我接起电话了,他让我转告你,他同学下周出差,他让大哥尽早去省里住院,还说——”
许先生看到许夫人板着脸瞪着他,他就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许夫人催问:“他还说啥了?你说话噎回去一半嘎哈呀?”
许先生说:“他还说,病房的事不用操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许先生腆着脸,看着许夫人说:“你那个专家同学挺好使啊,一句话就搞定?”
许夫人说:“不是我的同学,是老秦的同学。你接的电话,你咋答应老秦的?”
许先生说:“我说让大哥马上去。”
许夫人说:“那还愣着干啥呢?给大哥打电话!”
许夫人倒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她让许先生去给大哥打电话了。许先生便乐颠颠地去客厅取他的手机。
我从许家出来的时候,许先生己经跟大哥接通了电话,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电话去了,怕是老夫人听见吧。
老沈没有来接我,我独自走回家的。
一个人走在春天的夜晚里,挺舒服的。风柔了,像恋人的手,轻抚你的脸庞,让你从脸上柔到心里。
树枝软了,软得像杂技演员,在空中荡来荡去。草也绒嘟嘟的,似乎随时都准备绿一下,给你一个惊喜。
就是走路的人,眼里的笑意也多了一些,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欢快。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老树都可能被春风吹醒,被春雨浇灌出新芽来,何况人的心呢。
人的心就是一口井,以为没有水了,成为枯井了,可再往下挖两锹,水就又来了。春天,能缔造很多神话。
我再去许家。
苏平正在大厅里拖地。她帮我提下手里的菜,送到厨房,小声地对我说:“红姐,刚才二哥和二嫂吵架了。”
我一愣,疑惑地问:“这回因为啥啊?”
苏平低声地说:“好像是二嫂要跟大哥去省里看病去,许先生不让她去,说她要去会老情人。”
苏平边说边笑:“哪个老情人要大肚子的女人呢。”
我说:“这回我站海生这边,小娟下个月就生了,不能到处走,万一有点闪失,那后悔就来不及。”
苏平笑着说:“二哥也这么说了,二嫂后来就决定不去了。”
许先生这个回合,算扳回一局。
苏平最近脸上的笑容多了,整个人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真不假。
苏平在医院陪护赵大爷几天,让我感觉她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让我刮目相看。
许先生夫妇中午都回来吃饭,他们不敢不回来吃饭了,担心老夫人起疑。
我准备三菜一汤。正在掰菜花,苏平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她己经干完活了,她伸手把菜花拿过去,一点点地掰着菜花,脸上平静,但眼里分明有笑意。
我说:“小平,昨天给赵大爷买回来药了?”
苏平说:“买了,这回够吃一周的了。”
我说:“考虑咋样了?做护工,还是继续做保姆?”
苏平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
苏平一脸郑重地看着我。看来,苏平是考虑好了。无论她是想做保姆,还是想做护工,她肯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考虑清楚了。
我就听着她继续说。
苏平说:“姐,我不去做护工了,还做保姆。”
呀,苏平的转变挺快呀。我惊喜地看着苏平,问:“你咋想通了呢?”
苏平扭捏了一下,说:“那啥,也不是想通了,反正,也算想通了吧,主要是赵大爷——”
苏平不去做护工,跟赵大爷有关?
苏平说:“赵大爷知道我要去做护工就留我,不让我去做护工,他说做护工太难了,给男人端屎端尿,不是人干的活——”
我说:“赵大爷说得对,去做护工太难为你了,我都心疼。”
苏平说:“赵大爷也是这么说的,他知道我要交社保,要供孩子上学,还要还房贷,他就给我拿出五百块钱,说我在医院陪护他那几天。
“他表达的一点意思,不是护工费,以后呢,每月都给我涨五百元工资,姐,我在德子家做饭,以后就不是开1500块,这回是开2000块了。”
苏平眼里跳跃着激动和喜悦。
500块,赵大爷成功地说服了苏平,让苏平打消了去做护工的想法。
我说:“小平啊,你没跟德子说这件事吗?他咋说的?”
苏平有些不好意思:“赵大爷跟他说了。”
我急忙问:“德子咋说的?”
苏平羞赧地笑了:“他说——你照顾我爸行,你照顾别人可不行,那地方不是啥好地方,不行再去了!
“他还说,说,我要是有啥困难,就跟他吱声,他会想办法帮我——对了,我从医院回来,德子也给了我五百元。
“也说不是护工费,就是感激我陪护赵大爷了,我不要,说赵大爷给我了,德子说,那是我爸的意思,我的钱是我的意思,我后来就收了。”
看着苏平脸上的笑,我真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我说:“那这回就踏实地做保姆吧,你二哥的新房子己经开始装修,马上就要用人收拾房间。”
苏平欣喜地说:“那太好了。”
我说:“下个月小娟就生孩子,家里需要帮忙的事情多了,你就在他家干吧,这家人仁义,没太多说道。”
苏平说:“红姐,谢谢你,要不是你劝我,我可能真去做护工了。”
我说:“谢我干啥,我又没帮上你忙,也没给你五百元。”
苏平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要是不劝我,我就不会把这事跟赵大爷说,没想到一说,老爷子就首晃脑袋不同意,又给我加了工资,我就决定好好干了。”
苏平又说:“原先我在德子家做两顿饭,做饭的空隙,我就帮着他们打扫一下房间。
“那房间那个乱呢,两个男人的家,别提了,都没处下脚。这回赵大爷给我加了五百元工资,我也不能白拿这工资。
“昨天下午就把他家的被单被罩都扯下来,泡到洗衣机里洗了。赵大爷的被头都黑了,德子天天上班,也照顾不到,也想不到收拾卫生。
“老爷子跟我说,自打老伴过世,还没人给他主动洗过被子呢。哎呀,老人怪可怜的。德子一家也真不容易啊。”
我看着苏平笑了。一个女人要是觉得谁不容易,脸上还带着心疼的表情,那她就可能对谁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