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车,老沈很快将车子驶出小区。还没等我问,他就说:“许总明早去医院检查。”
我说:“小娟劝大哥,大哥没生气呀?”
老沈唇边带了一抹笑意,说:“他能跟兄弟媳妇生气吗?再说,兄弟媳妇是好意,又不是恶意。”
我纳闷了:“海生劝说大哥去医院,不也是好意吗?我听他回来学说,说大哥给他骂了,还说他要篡权,还用文件砸他呢!”
老沈说:“有这事吗?我不知道啊?”
啊?老沈的话把我弄懵圈了。“海生亲口说的,还说当时你和小军都在门外,听见大哥骂他了——”
老沈的车子缓缓地停在十字路口。原本我觉得他是想一打方向盘,从一个小区里穿过去,他不打算把车停在红灯前面。
但我的话,可能引起他的思索,他慢了半拍,拐弯的机会就错过了,他缓缓地在红灯前面停下车子。
老沈在幽暗的车厢里,侧过头,两只眼睛注视着我,好像在忖度我刚才说的话。
外面的雨声大了,雨在车窗外挂起一道雨帘,好像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车外。
我推了老沈一下:“我跟你说话呢。”
老沈笑了,顺势抓住我的手,低声地说:“去我家吧。”
我抽出自己的手,说:“今天没心情,送我回家吧。”
老沈也没说什么,松开我的手,握住方向盘,在亮起来的绿灯里,他发动了车子。
老沈说:“你确定小许总是今天中午跟你说的这些话?”
我说:“是的,我还能听错?我耳朵比狗的耳朵都灵,半夜厨房的水管没关严滴答水,我都能听见。”
老沈说:“我上午没在单位,下午才回公司的,小许总怎么说我在门外听见了呢?”
我狐疑起来,老沈是不是记错了。
老沈说:“再说我没事到老总门外瞎转悠啥呀?我有自己的办公室,没事我就在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纸刷手机,老总叫我,我才去。”
哎呀,老沈说的挺像真事,那问题出现了,老沈和许先生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谁在说谎呢?看人品,那都不用思考了,肯定是许先生在说谎。他为啥说谎呢?
老沈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小许总是跟小娟说的?”
我说:“他回家之后还跟小娟生气拌嘴呢,说小娟非得让他去劝说大哥,所以他才挨了大哥一顿训,还被大哥用文件砸了,大哥还说他要篡权。
“为了加重事情的真实性,他还说你和小军在门外听见了——还有两个副总也听见了。”
老沈笑了:“这破绽多多呀,你没听出来?”
我本来就笨,再加上许先生演得像,我上哪听得出来呀?
“许先生的话里哪有破绽呢?”
老沈说:“第一个破绽,我和小军不会到老总的门外瞎转悠。第二个破绽,许总在外面,不会说小许总篡权,那都是开玩笑的时候说的,许总的公司早晚要交给小许总,小许总篡啥权?
“小许总的性格喜欢自然,不喜欢在公司呆着,早就想退休了,大哥能不知道他兄弟的心思吗?”
啊, 老沈这么分析,也对呀。许先生自己演戏,演得挺全呢。
我说:“海生为啥说谎呢,糊弄小娟嘎哈?”
老沈说:“这你还没明白?小许总不敢去劝说许总,怕许总骂他,他想让夫人出马,他就得演戏呗。”
老沈的话把我逗乐了。想起许先生中午赌气冒烟那一出,够15个人看半拉月的。他也太能作妖儿了。
我说:“海生要是想让小娟劝说大哥就首说呗,他们两口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求小娟,小娟会答应的。”
老沈说:“那得分啥事,劝说许总,一般人不敢出面,怕挨训。大伯哥要是训兄弟媳妇两句,小娟能受得了吗,没看今晚,小娟特意把许总请到家里劝说吗?
“大家都背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知道许总的病情,按道理,小娟应该到许总家里去劝说,可她冒险把许总请到自己家里。
“当着老太太的面,劝说许总,许总没别的路,只能答应了,要不然小娟就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
我乐了,这一家子呀,虽然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但大家有一个共同的认知——
就是凡事不能惊动老妈,要让老妈的晚年过得舒心。
老沈也乐了,整个人很放松的样子,还吹起了口哨。呀,是我特别喜欢听的《人世间》的主题曲。
车窗外,还在下着雨,但附近的街道己经不是熟悉的街道,老沈没有首接送我回家,而是把车子绕着环城路,缓缓地行驶着。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哥知道是你透露他得病的消息吧?”
老沈没说话,继续吹口哨。
我说:“大哥训没训你?”
老沈攥住我的手:“你打听那些嘎哈?”
“我担心你。”
“许总说,再有下一次,就让我提前退休。”
大许先生挺严厉呀!
我忽然想起个事,老沈说今天上午他没在公司,下午才回公司的,他去干嘛了?
我问他,他说是一点私事,随即就闭上了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什么私事呢?让老沈没有兴趣跟我聊呢?看来这个私事跟我没关系,或者说,跟我有关系,所以他就不说了。
跟我有关系的老沈又不能说的,能是啥事?莫非他跟他的前妻在一起?
算了,不想了。老沈不愿意谈,那就不谈。两个人在一起,谈点高兴的吧。
第二天去许家上班,我在超市买菜,耽搁了一会儿,到许家时,苏平己经收拾完房间,离开了许家。
苏平又来许家干活了,那么说,她打消了去做护工的念头?
阳台里晾着苏平刚洗完的衣服,许先生的房间里,床头上摆着洗干净叠好的衣服。
智博的房间里门关着,老夫人的房间里门开着,老人又趴着窗台,向楼下看呢。
老夫人招呼我,说:“红啊,你快来,我发现楼下的树怎么变粉了呢?”
我有些奇怪,担心老夫人眼睛看花了。我来到窗前,顺着老夫人的手指往楼下看。
只见楼下小区的林带里,有几棵树,的确是粉莹莹的。
老夫人说:“我还以为那是树长叶了,我把绿叶看成粉色的了。”然后她又追问我:“真是粉色吗?”
我点点头,告诉老夫人的确是粉色。
老夫人笑着说:“桃花要开了,等你有空了,你陪我下去溜达溜达——”
老夫人又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你孙大爷出院了没有。”
这么长时间了,孙大爷应该出院了。孙大爷身体很硬朗,应该没事。
在厨房做饭,期间许先生给我发来短信,说中午他和小娟不回来吃饭。
大许先生今天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最终是做手术,还是吃中药呢?
正在干活,手机又响了,是苏平打来的电话。
苏平在电话里说:“姐,我上午走得匆忙,你看阳台里衣服要是干了,你帮我叠一下衣服。”
我说:“没问题。”随后我又问:“你走得那么匆忙嘎哈呀?”
苏平说:“赵大爷有两样药没开,我去医院给他开药,再赶回去给德子爷俩做饭,时间就不赶趟了,我就早走一会儿。”
苏平对德子一家很上心呢。我打趣苏平:“这么关心老赵家爷俩?”
苏平在电话里笑了,说:“人家给我开工资的,我能不关心吗?”
苏平忽然话锋一转,说:“你说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我哪知道苏平能看见谁呀,我也没长着千里眼。
苏平说:“我看见许家的大哥和二哥了,还有小娟和大嫂,西个人。咋地了,谁有病了?”
苏平不知道大许先生得病的事情,我就简单地跟苏平说了两句。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助步器笃笃地声音,我连忙压低声音,对苏平说:“这事大家都瞒着老太太呢,你也别说漏了。”
苏平说:“你放心吧,红姐,老许家的事情除了我和你说,其他人问起来,我的嘴上就按上拉锁,漏不出去。”
苏平说得挺有意思。
老夫人没进厨房,她去了卫生间。
我问苏平做护工的事情怎么样了,苏平说:“等明天去老许家上班,再跟说。”
听苏平的话音,似乎她己经做出了决定。她到底是去做护工,还是继续做保姆呢?我猜不出来。
苏平在医院看到大许先生了,看来,大许先生这是去医院做检查了。手术还是保守治疗?就看兄弟俩和妯娌俩商量的结果了。
中午,我就做了一个菜,豆角南瓜炖排骨,老夫人发了一盆玉米面,让我烙玉米面饼。
我从橱柜里拿出电饼铛,烙了一锅大饼子。
老夫人得知儿子和儿媳中午不回来吃饭,就只让我烙了一锅饼子。
玉米面大饼子配着豆角南瓜和排骨汤,哎呀,吃得太香了。
我感觉在老许家做了将近一年的保姆,我的腰上都长肉了。
最近应该多走路,步行回家,减减肥呀。
吃饭的时候,老夫人忽然问我:“红啊,小娟和海生嘎啥去了?”
我问她:“你老儿子没跟你说吗?”
老夫人说:“他没跟我说,要不然我咋问你呢。”
我本来想说,我也不知道许先生不回来吃午饭,但后来一想,这个谎话撒得没水平。
我做一个菜,那就说明我早就知道两口子中午不回来,要不然最少还得再做一个菜。
我只好说:“许先生没跟我说他要干啥去,就说中午不回来了。”
老夫人还追问:“他说小娟也不回来了?”
老人的问题挺刁钻呢。我犹豫一下,只好点头。
老夫人说:“他俩在一起?咋没给我打电话呢?他俩干啥去了?”
我没有回答老夫人,全当她自言自语。
老夫人忽然又问:“红啊,我咋觉得这两天家里有点不一样呢?好像你们大家都瞒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