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里,我向老沈的车子走去,老沈己经打开车门,我拉开车门,只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老沈说:“你吃饭了吗?”
哎呀,我忽然想起老沈下午给我发过短信,要我晚上去他家吃饭。
可我忘记了,刚才在许家己经吃过。
我说:“对不起啊,我忘了,在许家吃过饭了。”
老沈一边开车,一边说:“晚上我也忙上了,没回去做饭。”
我心里说,你不早说,害得我跟你说对不起?
我侧头打量老沈,这家伙一点没有说对不起的意思,目不斜视地开车。
脸部线条有些硬,整张脸都隐藏在暗影,像贴在墙上的一张剪纸。
这要是身边有纸和笔,把老沈的头像画下来,一定很有触感。
相机也能拍摄下来,但相机拍摄的东西棱角不够,无法突出主题,相机太实在了,有一拍一,有二拍二。
但用画笔就可以突出老沈的脸部,把其他的东西虚化。
我想起老沈来许家撵走翠花的事,就问:“你咋把翠花哄走的?”
老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说啥?我哄她?”
老沈把“哄”字咬得很重。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跟翠花说啥了?翠花怎么一听你说话,就慌里慌张地跟你走了?”
老沈又跟我咬文嚼字:“她可没跟我走,我和她自己走自己的。”
我伸手给了老沈一杵子:“你咋这样呢,总挑我错嘎哈呀?能不能愉快地聊天?”
老沈也不躲开,任凭我的拳头落在他手臂上,他还警告我:“打别的地方行,别打手,我的手开车呢。”
我笑了,收回了手。安全开车重要。
我说:“你到底你跟翠花说啥了?她就离开许家走了呢?我们三个女人轮番撵翠花,也没撵走她,你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咋就走了呢?”
老沈淡淡地说:“我跟她说,许总找她有急事,让她马上回去。”
我有点不太相信老沈说的话,就这么几个字,翠花就走了?翠花能相信老沈的话吗?
老沈说:“公司要开会,让翠花把会议室赶紧收拾出来。”
我狐疑地问:“真的是大哥找她?”
老沈说:“许总哪顾得上这点小事,是我无意中看见了,她着急到老太太这边来,本来应该早就干完的活儿就没干。”
我还是有些疑惑。
老沈就说:“翠花也不是傻子,她工作要是再没干好,就小许总那脾气,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候她更没机会为她儿子求情。”
我琢磨了一下老沈的话,也有道理。
尤其老沈披着大哥的“虎皮”来的,说大哥找她,翠花情急之下就没有多想,赶紧回公司了。
老沈自言自语地说:“公司里以前从来不用亲戚做事,亲戚不好管理,这些亲戚还自觉不错,在公司里腰 别扁担乱晃。
“一个公司要是亲戚多,那就变成家族企业,隐患太多。”
老沈的话说得挺有道理,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老沈说的道理我懂。
我问:“以前公司里有过亲戚啊?谁家的亲戚呀?”
我在心里猜测了一下,应该不是许夫人家的亲戚,许夫人家的亲戚都在大安,没有来白城的。那就是大嫂家的亲戚。
我问老沈,老沈却不说话了,嘴封得跟铁通似的。
我对大嫂没那么多的好奇心,也就没有再问。
车轮碾过马路,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我的鼻子里嗅到老沈身上飘过来的气息,是一种夜色的味道,容易接近,也容易和白昼分离。
这天夜里,老沈陪我遛狗的时候,一路无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我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说没有。我不太相信,但他既然不说,我也就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话,每个人都有不想做的事,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我去许家上班,苏平正在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到阳台里去。
今天许家有些过分的安静,老夫人房间里没有看电视的声音。
换好拖鞋,挂上大衣,我探头往老夫人敞开的门里看,只见老夫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好像在睡觉。
把买来的蔬菜提到厨房,我先把米饭焖到锅里,开始摘菜。
老夫人爱吃的排骨,她并没有从冰柜里拿出来解冻,大概是忘记了吧?
我从冰柜里拿出一盒排骨,放到灶台上解冻。
苏平走进厨房,低声地说:“红姐,你有没有发现大娘有些不对劲?”
哪不对劲?我狐疑地看向苏平。
苏平说:“我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娘在床上躺着,我都来这么久了,她还在床上躺着,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问苏平:“你的意思是?”
苏平说:“大娘好像生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撂下手里的菜,洗干净手,从厨房里出来,穿过客厅,走进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依旧躺在床上,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呼吸有些沉重,嘴唇有些干燥。
睡梦中她眉头紧锁,好像很难受的模样,她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想到昨天翠花来闹腾那么一次,再加上之前孙姨过世,对老夫人的打击,老夫人可能承受不了——
我伸手摸摸老夫人的额头。有些烫啊。
苏平跟在我身后,也进了老夫人的房间。我就回身对苏平说:“小平,你摸摸大娘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
苏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老夫人的额头,她收回手,冲我点点头。
这咋办?老人生病可不能掉以轻心呢。我推推老夫人的肩膀:“大娘,大娘——”
老夫人没动静。
苏平见我推老夫人的动作太小,她就用力一推老夫人,把老夫人的身体都推得移动了一下。
苏平的劲儿太大。
老夫人一下子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你们来了?”
我问:“大娘,这大白天的你咋睡觉呢?”
老夫人用嗓子眼哼哼着:“昨晚一夜没睡着,哎呀,浑身乏力,我就补一觉。”
我说:“你额头有些烫,是不是发烧了?我给你拿个温度计,量量体温吧。”
老夫人虚弱地说:“没事儿,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敢大意,找出温度计给老夫人量了温。
妈呀,38度,真发烧了。
我给许夫人打电话。
担心她工作忙,不接电话,不过,这次还好,许夫人很快接起电话,问我:“姐,怎么了?”
我说:“大娘发烧,38度,她一首在床上睡着——”
许夫人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你给我妈多喝点水。”
放下电话,我去厨房兑了一杯温水,端到老夫人的房间,叫老夫人起来喝水。
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摇头,不想喝水。
我让苏平帮我,把老夫人硬从床上扶起来,把水杯递到她嘴边,老夫人就张嘴喝了水。
听到老夫人咕咚咕咚地喝水声,我心里才安稳一点。
许夫人是中午回来的,因为有患者,走不开。
她回来之后,重新给老夫人量了体温,又量了血压,用听诊器听了心脏。
她收拾好药箱,从老夫人房间里出来,对守在门边的我说:“下午,送我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点点头。
老夫人中午没有到厨房吃饭,许夫人盛了半碗饭,用热水泡上,又盛了一小碗排骨里的豆角,端到老夫人的房间。
“妈,起来吃点饭,要不然你身上更没劲儿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不吃了。”
许夫人很有耐心地劝着:“妈,你看在儿媳妇给你送饭的份儿上,吃一口吧,我给你端着饭呢,你心疼一下儿媳妇。”
老夫人挣扎着往起坐,我在旁边帮忙。
老夫人吃了半碗粥,吃了几根豆角,就不想吃了。许夫人说:“妈,现在豆角10多块钱一斤,你不吃,剩下的我就扔了。”
我在旁边溜缝:“大娘,这个白架豆13.5元一斤,扔了可惜了,快吃吧。”
老夫人一听要扔,受不了,把粥和豆角都吃了。吃完又躺下睡了。
午后送老夫人去医院,我和许夫人都使不上力气,想给二姐打电话,担心二姐来了事儿多,就给苏平打电话。
苏平刚从德子家里干活出来,骑车来了。她今天下午不去二姐家收拾卫生,明天才去二姐家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