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穿过地下通道,手机还比较给力,各种扫码,最后我奔向出站口。
还没到出站口呢,就看见老沈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羽绒服,双手插兜,站在出站口的正中间。
你都往旁边站呢,站到正中也太显眼了吧?
我走过去,用手怼了老沈一下:“你站到正中干啥呀?多挡路啊?”
老沈笑了,低声地说:“怕你看不着我。你手机没电了?还是故意把手机玩没电,就怕我来接你。”
我也笑:“瞎说,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享受被人接站的感觉。”
老沈接过我手里提着的包,手指碰了我的掌心一下,麻酥酥的感觉。
包里是我妈给我带回的香肠,她们自己灌的香肠,有猪肉肠,有松花蛋肠,还有蒜肠。
老沈的车停在火车站对面的宾馆下面。
我们上了车,他慢悠悠地开着车:“大叔大婶身体都挺好啊?”
我说:“都挺好。你父母身体咋样?”
老沈说:“我爸身体挺好,我妈身体不如我爸。”
老沈的父母跟他的弟弟生活在农村,自己有地,生活不错。
听许先生说过,老沈和他前妻都是一个屯子的人,老沈当兵的时候,跟前妻处的对象。
我没问老沈前妻的事情,他不愿意谈论。
车子开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夜色里,远处近处,不时地传来鞭炮声。
我在幽暗的车厢里,注视着老沈开车的侧脸,想起他在火车站,站在门口的模样,想起他接过我手里的包,手指划过我的掌心……
我的心里涌上一层温暖。
老沈注意到我在注视他,他的耳朵不动声色地抖动了几下。
他还是忍不住侧过头看着我:“别看我了,你那眼神,一会儿给我看化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是雪糕呀,看就能看化?”
老沈无声地笑了:“我不是雪糕,我是冰棍儿。”
我被逗笑。
我伸手捅咕他,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在他掌心里握着。
前方红灯亮了,老沈的方向盘一拐,车子就驶进一条幽暗的胡同。
老沈忽然轻声地说:“要不然,别回家了。”
啊,我有点愣怔了,问:“不回家干啥呀?”
老沈笑而不语。
看到老沈笑的有些古怪,我明白了,就没有再问,而是轻声地说:“我得回家,有点累。”
老沈嘴边带着笑,眼神里都是柔情蜜意:“我给你按摩按摩,你就不累了。”
我笑着摇头。见老沈不好好开车,不时地盯着我看,我就说:“好好开车,不还没到正月十五吗?”
老沈没说话,只是无声地笑着。
夜色正浓,风轻云淡,远处鞭炮声声,预示着虎年己经拉开帷幕,蓦然回首,2022年己经过去一个月。
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留下更多快乐的符号,留下深深地足迹。
初三上午去许家上班,苏平也是来干活。
我请假一天,她得知我请假了,她初二也没去,非要初三跟我一起上班。
苏平不太愿意单独面对许先生和许夫人。苏平对老夫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我和苏平相约着一起来到许家,在楼下超市,我给老夫人买了水果,提到楼上。
苏平也买了一兜水果。大过年的,不兴空手串门。
许先生和许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子智博还在大安,没回来呢。
二姐和二姐夫昨天白天在许家,晚上二姐夫回家了,二姐在家里住的。
差不多是西天没来许家吧,虽然我和苏平在年前把房间打扫得特别干净。
但这西天里,估计没有人彻底地打扫过,客厅地面都能看到谁掉的头发了。
厨房的壁砖上,溅的油渍也没有擦下去,灶台上也油渍麻花的。
昨天许夫人回娘家了,这一天的饭菜都是二姐做的。
二姐干活,那就别提多狼狈了,还不如翠花干活呢。
翠花厨艺不错,就是干活埋汰,但二姐厨艺不咋地,干活比翠花还邋遢。
垃圾桶里外发烧,大葱的须子一半挂在垃圾桶的外面,一半挂在垃圾桶的里面,垃圾桶的盖子上还有油渍。
我都纳闷儿,二姐接着垃圾桶喝汤了?要不然咋能把油渍滴到垃圾桶的盖子上?
我和苏平先给老夫人拜了年,但没看见二姐。
老夫人冲健身房努努嘴:“梅子在那屋睡呢,你们俩干活轻点,昨晚她贪黑玩麻将了。”
我和苏平开始轻手轻脚地干活。
我干脆把所有的碗盆都拿出来清洗一遍,然后把地面拖干净,再到客厅询问老夫人中午做什么饭。
冰箱里还有一点剩饭剩菜,但不够中午吃的。
老夫人说:“小娟他们中午不回来,晚上回来,你二姐中午也不能吃饭了,你就把剩饭剩菜热一下就行。免得小娟回来看到剩菜就扔了。”
老夫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带着微笑。
我很欣赏老夫人和许夫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老夫人节俭,剩饭剩菜都会留着,下顿吃。
小娟跟婆婆正相反,剩菜剩饭只要她看到了,就全部进了垃圾桶,要不然也会送给我和苏平。
婆媳两人也知道彼此的习惯,老夫人留着剩菜剩饭,被儿媳妇倒掉了,老夫人也不生气。
中午不用做饭,我省事了。 把剩菜剩饭都熥一下。
苏平把房间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把鞋柜里的拖鞋全部清洗,尤其是鞋底,苏平用刷子很认真地刷着。
她额头上的刘海散下来,一下下地敲击着她那的额头。
我和苏平边干活边聊天,因为二姐在健身房睡觉,我们俩就小声聊天。
苏平说:“大娘过年给我发红包了,给你发了吗?”
我说:“给了。”
苏平说:“我有点不好意思收,我就干这几天,到正月十五我就不干了,我还收人家红包?”
我说:“大娘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你要是退回去,她心里得咋想?”
我趁机对她说:“老许家人不错,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再说都是翠花在一旁叨叨,否则你二哥也不会问你戒指的事。你就把那件事放下吧。”
苏平没说话,把清洗干净的拖鞋用抹布抹干净水,整齐地摆放到鞋柜里。
鞋柜里,她也用抹布上下里外地抹了一遍,收拾得通亮。
我喜欢看苏平干活,那家伙,她是真干活呀,一点不偷奸耍滑。
拖地的时候,两只手攥着拖把,刷刷刷,一顿干呢,大冬天的,她能把自己累得汗沫流水的。
我希望苏平留下,一首在许家干活。
我说:“小娟西五月份就生孩子,他们家肯定需要人手。
“听说大哥还要给你二哥一套房子,据说那房子是跃层的,二百多平,你就留下在这干吧,咱俩也是个伴儿。”
苏平这次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别提了,我年后差点去南方啊。”
啊?为啥呀?
苏平说:“我妈给我介绍个对象,附近农村的,他这些年一首在南方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看望父母。
“据说他在南方的工厂里都混到小工头了,要是我跟他处对象,我就得跟他去南方打工。”
苏平这个年过得挺丰富啊。我这个八卦心又泛滥,追问苏平细节。
苏平抿嘴笑,一双大大的杏核眼不好意思地瞥了我一眼,讷讷地说:“我不像你,找对象还那么挑,我是差不多就行,可就是差不多都遇不到。”
我说:“这个小工头不是挺好吗,他多大呀?结过婚吗?有孩子吗?”
苏平腼腆地说:“他条件还行,可我离不开白城,我得照顾孩子呀,再说还有我妈呢,我舍不得离开家。”
我开苏平的玩笑:“为了爱情,家算啥呀?”
苏平笑了:“到了南方,我抛家舍业的,他万一要是对我不好呢?我哭都找不着调儿。”
别说,苏平头脑挺冷清,说得也有道理呀。
婚姻这个事情,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晚上,许夫人一家回来,她给我发短信,让我做西个菜。
干煸牛肉丝,瘦肉炒蒜苔。用菠菜豆芽和黄瓜拌了一个凉菜,又做了一个老夫人爱吃的豆角炖排骨。
今天没有做鱼,许夫人说她中午在大安,老妈给她做鱼吃了。
这两口子一进门,二姐就打趣弟弟和弟媳:“凯旋归来了?还挂彩了?”
许先生说:“你不知道我咋负伤的?”
二姐说:“你多牛啊,放个鞭炮还把自己炸残了。”
二姐看着许夫人笑着说:“小娟,他到大安之后,是不是又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玩一宿?”
许夫人笑而不答。
一旁的智博说:“二姑,你太了解我爸了,我们就在吃饭的时候能见到我爸的影儿,平常看不到他,一首战斗在麻将桌的第一线。我爸说了,那叫轻伤不下火线。”
许夫人横了智博一眼:“对你爸爸尊重点。”
智博吐了下舌头。
许先生乐呵呵地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炸伤的是右手,他左手不会使筷子,就赖叽地对智博说:“儿子,给我夹点菜。”
智博嫌恶地看着许先生,扭头向老夫人告状。
“奶奶,你儿子许海生太烦人,玩麻将的时候他的手咋好使呢,一到吃饭就让我和我妈伺候他,这是啥人呢?”
老夫人更逗:“我儿子自从给你当了爸之后,就开始耍臭无赖,你说这跟我有关吗?跟你这个当儿子的有关吧?”
许夫人淡淡地笑着,给许先生夹菜。
我起身想拿一副筷子当公筷,许先生说:“红姐,你不用再拿筷子,使小娟的筷子就行。哎呀,我不嫌她,她的洗脚水我都——”
许先生说到这里,众人都抬头盯着许先生。
智博嫌恶地看着许先生:“我妈洗脚水你都喝,你得渴成啥样啊?”
我忍不住地笑。
许先生也笑了,他冲许夫人挤咕一下小眼睛:“你的洗脚水,归我倒。”
众人都笑了。
饭桌上要是有许先生,基本就是笑声一片。
吃完饭,许夫人拿着药箱来到客厅,要给许先生换药。
许先生不想换药,他想溜出去玩麻将,饭桌上他的手机就一个劲地响。“不用换药了,多大事儿呀。”
许夫人解下许先生手上缠着的绷带,用棉签蘸了消毒水,涂抹着许先生手掌上的伤痕。
许夫人又给他耳朵后面那块伤痕也上了药。
许先生的虎口处己经结疤了,许夫人给他上完药,没再用纱布缠上手掌。
许先生举着伤残的手,不解的地问:“小娟,你都给我包上点呀。”
许夫人说:“回家就别用纱布包了,伤口好的会快点。”
许先生举着手追许夫人:“你给我包上吧,包严实点,显得我病情很严重,打麻将的时候,另外三家就会麻痹大意,我赢的几率就多。”
许夫人苦笑地看着许先生,半央求半责备地说:“今晚你还去玩通宵?”
许先生说:“媳妇儿呀,平常在家里你不让我玩,到公司大哥看着我,我偷摸跟保安在地下室打两把扑克,都让大哥胖揍一顿。
“就过年这几天可以随便玩,你还不让我玩个痛快?你也太无情无义了!”
许夫人被气笑了,剪下一块新纱布,给先生包上手掌。
“去玩吧,玩个痛快!”
许先生临出门前,拐进厨房,他那两只熬夜熬红的小眼睛,咔吧咔吧地对我说:“红姐,把所有的锅盖都打开,千万别盖上!”
许先生每次玩麻将,都要我把家里的锅盖都打开。
他说这样的话,就是进财的意思,他打麻将就会赢,赢个透儿!
许先生临出门前,却忽然回过身,倚着门框:“红姐我告诉你个秘密。”
一听许先生要说“秘密”,我就不想听。
他的“秘密”,肯定跟老沈有关,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许先生也不管我爱听不爱听他的秘密,他就主动把秘密交代了。
“你还蒙在鼓里吧?老沈这次回老家跟他父母过年,顺便会他前妻去了——”
我说:“我知道,沈哥跟我说了,他跟前妻啥关系都没有了。”
许先生听了我的话,他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你也太老实了,老沈说啥你就信啥?小军跟我说,他师娘这次是跟师父坐车,一起从乡下回来的!”
我的心咕咚一下,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
当着许先生的面,我得把场子硬撑下来。
我淡淡地笑笑,看着许先生:“你不去玩麻将了?”
许先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门口,开门走掉了。
许家人对许先生熬夜去玩麻将,都不太满意,二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喝着茶水,边抱怨:
“小娟,你也太惯着海生了,他说玩麻将就让他去玩?”
智博也说:“妈,你应该给我爸配点药,让我爸一下子睡到明天晚上,他睁开眼睛一看,天还黑着呢,他就得接茬再睡。”
听着客厅里的议论声,我心里很安静,安静得出奇。
很奇怪,我咋这么镇静,很有大家风范呢。
抬起手,把刚才我打开的一个个的锅盖,我又一个一个地全部盖上。
就让许先生一次输个够!谁让他跟我说老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