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问起孙大爷的事,我敷衍了一句,没说得太详细,怕她细琢磨。
老夫人早晨不能吃饭,我下楼吃饭前打开电视,遥控器放到她手里,再把床头摇起来,她就床上看电视。
楼下的餐厅人很多,有的人把食物打包匆匆上楼,有的人买了饭菜,就坐在餐厅的简易餐桌前吃起来。
我要了一碟木耳拌黄瓜,一碗小米粥,端到桌上吃。
吃饭的时候老沈发来短信,问我大娘情况如何。
我说:“大娘没事了,在房间里看电视,上午下午再打两个吊瓶,明天差不多就能出院。”
老沈半天没有回复我。
我又给他发信息:“大乖吃饭上厕所都挺好吧?”
老沈那边回复了一个字:“嗯”。
老沈开车呢,不方便回复短信?
老沈这人讲规矩,他要是正给大许先生开车呢,那就是天王老子来电话,他也拒接。
上午,大姐来医院看望老夫人。
老夫人接到大姐发来的语音,就开始穿羽绒服,我陪着她走到一楼的挂号大厅。
小妙陪在大姐左右,帮大姐拿着大衣。大姐要坐下时,小妙就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柔软的垫子,先铺在椅子上,再让大姐坐下。
小妙还周到地给老夫人带个垫子。
东北太冷,室内坐在光板椅子上冰凉。
大姐打量老夫人的脸色:“妈昨晚睡得好吗?我看小娟半夜去医院,出啥事了?”
老夫人说:“啊,小娟来看我,我半夜不太舒服,吃个火龙果吃坏肠胃,打了两个吊瓶,现在好了。”
大姐一双锐利的眼睛向我杀过来。
大姐训人也是温和的说话声:“红啊,你看你,咋没看好我妈呢,医生不是嘱咐不让我妈乱吃东西吗?”
老夫人说:“凤子呀,这事不怨人家小红,是我自己想吃,我都两天没上厕所,寻思吃个火龙果通通下水道,要不然再不上厕所,我再得个肠梗阻,不得动大手术啊?”
想到下水道,我忍不住笑。
老夫人这耳朵好像又好使了,大姐声音不大,她都听见了。
大姐见我笑,更加严肃:“小红,你看你咋还不严肃点呢?”
我说:“大姐,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要不然,我写个检讨书?”
老夫人说:“整得更严重了,行了,这事过去了,谁也别提,凤子,中午不用送饭,晚上也不用送了,我就和小红到楼下餐厅喝口汤就行,明个小海生就来接我出院。”
老夫人太有派头了,必须得儿子来接才能出院。因为儿子答应她了,来接她出院。
大姐倒是没再训我,她又跟老夫人聊起来。
“我说的嘛,早晨小娟不让我给你送饭,我还琢磨昨天医生不是说第二天可以吃流食嘛。”
老夫人说:“这不是我嘴馋嘛,今天中午也不吃了,我得管住嘴,再把肠胃多养几个小时。”
大姐又跟老夫人聊起了别的事。
大姐夫年后要去广州开画展,还有其他一些事,大姐过完元旦住不了几天就回大连。
小妙在一旁跟我说话。
她兴奋地说:“我和大姐过几天要跟着姐夫去广州,听说那地方可暖和了。
“就这大冬天,咱这里下雪呢,冻得手脚冰凉,人家广州那地方,街道两侧的花坛里,花是花朵是朵的,颜色可漂亮了。你去过广州吗?”
月球我没去过,广州去一趟还不容易吗?不就是来回两张飞机票的事吗?但我真没去过。
我说:“小妙,你去广州之后,把那花儿呀朵儿呀,都拍视频给我发过来,我也开开眼。”
大姐要走时,老夫人要送大姐到门口,大姐没让,按着老妈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我就代替老夫人送大姐和小妙往大厅门口走。
大姐说:“小红,我们做儿女的再心疼老妈,也不能常年陪在她身边,毕竟我们都有家,有其他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
“你在我家做保姆,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人是啥样的人家,没有那些尊卑之分,我们都拿保姆当自己的亲姐妹一样,我对小妙啥样,你也看到了吧?”
小妙感激地看了大姐一眼。
大姐又对我说:“我吃什么,小妙吃什么,我穿什么,就给小妙买什么,我用的化妆品甭管多贵,我都买两套,我一套小妙一套。
“我要去广州,小妙就跟我去广州,明年夏天我和你姐夫可能要去趟香港,小妙也跟我去。”
大姐亲热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想说的是,我对小妙就像对我亲妹妹梅子一样,小妙说她想学画画,我就让你姐夫教她。
“小妙还给我带动了,我也跟你姐夫学画呢,画得咋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个爱好。
“小红,跟我们老许家人处你不会后悔的,我老弟,我老妈都拿你当亲人一样,不会亏待你。我过两天就回大连,我妈就请你多费心照顾。”
以前我和大姐不对付,但现在听她一番话,很感动。
她说的是实话,她对小妙确实好。小妙自从跟她走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了。
大姐说许家人友善,这我深有体会,老夫人和他的儿子儿媳对我都挺好。
我答应大姐,会精心照顾老夫人。
送走大姐,我如释重负,陪着老夫人回病房。
回到我们的病区,看到赵大娘和常姐站在电梯门前,都穿着羽绒服等电梯呢。
常姐两只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要干嘛去呀?
还没等我们问呢,赵大娘就笑着对老夫人说:“大姐,我出院了。”
老夫人惊喜地打量赵大娘:“哎呀,那可太好了,都恢复好了?”
赵大娘点头:“都好了,医生说可以出院,我们在医院己经住了十来天了,住得我都憋屈死了,我可得回家。”
老夫人说:“那恭喜你——”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赵姐也跟我打招呼:“我们走了!”她又招呼赵大娘。
赵大娘对老夫人说:“祝大姐早日康复!”
赵大娘和常姐进了电梯,出院了。
老夫人很羡慕出院的赵大娘,我说:“咱们明天也能出院。”
老夫人却答非所问,她说:“你赵大娘出院,儿女没来接呀。”
老人很重视这个事。然后她又问了我一句:“海生明天能回来吗?”
这可真不好预测,想起许先生电话里说的那些醉话,还有语音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小蒙古看起来不好对付。
老夫人回到病房,拿出手机给许先生发语音。“你往回走了?”
片刻之后,许先生回复语音,声音有些低:“妈,我还没往回走,协议还没签呢。”
老夫人说:“协议要是不好签,那就别签了,我和小娟都等你回来过年呢。”
许先生说:“妈,我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公司?多让我大哥瞧不起?再说智勇也在这,我大侄子第一次跟我出来,我就马失前蹄,多丢人呢?以后我还咋在他面前吹牛?”
老夫人气笑:“不吹牛你能死呀?”
许先生说:“妈呀,你儿子多大能耐你还不知道吗?除了吹牛,还能签几个小协议,你要是不让我签协议,那我就剩下吹牛了,在公司我还能首着腰板走路吗?”
老夫人耍无赖:“我不管,反正我等你回来出院,你出门的时候答应我,红口白牙,我记得真真的。”
许先生连忙说:“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可没想到这小蒙古非得让我再陪她玩两天,妈,我可能晚回去两天——”
老夫人真生气了,提高了嗓门:“你说啥?你要晚回来几天?”
许先生连忙说:“妈,我可能晚回来一天吧。”
老夫人说:“我不管你是晚回来几天,反正我就记住你说要回来接我出院。小海生,妈这辈子答应你的事,可从来没吐露,你自己在心里好好地掂量掂量你说的话。
“反正你要是不来接我出院,我就在医院常驻,不回家!”
老夫人咔地关了手机,关机了?
我有些愕然:“大娘,你咋关机了?”
老夫人说:“兵法我没学过,可我也不傻,有样学样呗,那个小蒙古不就是不接海生的电话,海生就慌了,他就屁颠颠地去通辽哄她吗?
“我也学小蒙古关机,不接他的电话,我就看看,是外面的女人重要,还是家里老妈重要!”
老夫人咋像个小孩呀?
我笑了:“大娘,海生是谈生意去了,不是会小蜜。”
老夫人说:“你看看他昨晚那个熊德兴,兴奋的模样,摩拳擦掌的,那不像会小蜜吗?小娟不吱声,是人家姑娘有修养,不跟他吵架。
“可人家姑娘能不往心里去吗?肚子里给他揣着崽子呢,他却到外面跟别的女人撩闲儿,你说他混不混蛋?
“他混蛋我不能混蛋,我得为儿媳争口袋!反正我是想好了,宁可把这合同搅合黄,也不能让他再去通辽!”
这老太太,86岁,一点不糊涂!
老夫人的手机关机,我的手机开着呢,许先生就一会儿给我发个信息,一会儿给我发个信息。
我就问老夫人该怎么办。
老夫人说:“别搭理那个二阎王,他就是毛衣,溜须的玩意,暖和天穿着就热,冷天穿着就冷。你越搭理他他越冷淡。你越不搭理他他越上赶着。”
我看着许先生一条条的信息,心里首打鼓!等许先生回来,还不得埋怨我不回复他?还不得给我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