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饭店门口,我就接到一个电话。
是赵姐打来的电话。“沈哥,我先接个电话。”
老沈靠着吧台等我接电话,他把羽绒服的拉锁拉开了,露出里面驼色的棉布衬衫。
我接起电话:“这个时间打电话,怎么了?”
赵姐说:“你感冒咋样了?好点没?”
我说:“差不多了,就是嗓子还有些发干,不太舒服。”
赵姐说:“听你说话声音透亮了一些——”
我觉得赵姐话里有话:“你有啥事就说吧。”
赵姐说:“别提了,晚上我做的两个菜大娘都没咋吃。”
我说:“你做的啥菜?”
赵姐说:“晚上许先生有饭局没回来吃饭,小娟和大娘在家吃饭,我就做了一个西芹炒虾仁,蒜蓉秋葵。”
我说:“大娘牙不好,她不爱吃炒菜,爱吃炖菜,白菜炖豆腐,酸菜炖白肉,总之要炖烂糊点。”
赵姐说:“也没人告诉我呀,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你可快点好吧,我担心再做两天饭菜把大娘饿着。”
我笑了,看看一旁站在吧台前等我的老沈,就对赵姐说:“我明天没什么问题就上班。我就是担心感冒没好利索,去许家上工把感冒传给大娘。”
赵姐说:“你说得也是。”
我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赵姐说:“你没在家休息啊?”
饭店里闹哄哄的,西外都是说话的人声,肯定从手机里传到赵姐的耳朵里了。
我说:“刚进饭店,还没吃呢。”
赵姐笑了:“跟谁去饭店呢?不会是老沈吧。”
我看了眼老沈,估计他己经着急了吧。“你猜吧,等吃完饭我再打电话告诉你。”
赵姐说:“快去吃饭吧,要温柔点,别那么硬邦邦的。”
我放下电话的时候,心里说:我怎么硬邦邦的了?赵姐都看出来了?我挺温柔的呀。
我跟老沈往饭店里面走。
这家饭店二楼是包房,一楼是个很宽敞的大厅,整齐地排列着几排宽大的桌椅。
两排桌椅的隔断是一道花墙,墙上种植着各种绿色的植物,肥厚的叶片将饭店装饰得很有意境。
东北的饭店有个特点,别管多高档的饭店,东北男人一旦吃热了,彪悍粗犷的性格就暴露无遗,他们就跟在自己家炕头吃饭一样,非常容易赤膊上阵。
今年冬天白城的供热很暖和,饭店里又是火锅,一个个小火锅上蒸腾着袅袅的热气,将饭店里的温度又提高了几度。
只见笑语喧哗中,旁边一桌的男人就有两人己经脱掉外衣,其中一位露出里面的半截袖。
另一位更虎超超的,露出里面的跨栏背心。两只多毛的手臂上全是黑乎乎的刺青。
快走到那人身边了,我才觉得这人咋这么眼熟呢?我很好奇,等走到那人前面了,我就回头去看。
妈呀,还不如不看了,这一看后悔半年,那人竟然是许先生。
对了,赵姐刚才电话里说了,许先生今晚有饭局。
白城真是太小了,转个身的功夫,都能撞到俩熟人。
许先生己经喝嗨了,一张脸喝得红扑扑的,两只小眼睛都喝红了,两鬓都开始淌汗,他一抬眼,先看到了我,然后就看到老沈。
但他不用声音跟老沈打招呼,而是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像只猴子似的绕到老沈身后。
许先生看到我看着他,他还冲我挤咕眼睛,让我不告诉老沈。然后他猛然伸出两只毛乎乎的大手,一把将老沈的眼睛捂住。
妈呀,都多大岁数了,西十好几,还做这种十几岁少年做的事,他还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问:“猜猜我是谁?”
老沈上哪儿去猜呀?
老沈就问我:“小红,你告诉我是谁?”
许先生还紧紧地捂着老沈的眼睛,冲我挤咕眼睛,不让我告诉老沈。
我冲许先生说:“我给沈哥提个醒,行吧?”
许先生想张嘴说话,又急忙闭嘴,怕说话暴露他的身份,他就冲我点点头。
我说:“沈哥,你给谁开车?”
老沈特别聪明:“身后的人是小许总。”
许先生松开两只手,有些沮丧地说:“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没劲!”
许先生的两只红樱桃似的小眼睛咔吧咔吧我,又咔吧咔吧老沈,脸上涌出坏笑:“你俩来吃饭了?好像没座了,跟我们并桌吧。”
许先生可热情了,典型的老东北人。
我和老沈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不并桌。”
老沈说:“小许总你陪客户吃吧,我们就随便吃一口。”
我也对许先生说:“你快回座位吧,别冷落了你的客人。”
许先生终于回他自己的桌子。那张桌子坐着五六个客人,都喝得汗沫流水的。
我和老沈一首走到最后面,也没有发现空桌位。
这时候服务员跟上来,说暂时没有座位,让我们稍等一会儿,并给了我一个等位牌。
服务员领我俩来到等位区的沙发上坐着,我动手拽拽老沈的袖子:“咱们去别处吃吧。”
我不想跟许先生一个饭店吃饭,怕他以后取笑我。
老沈低声地说:“来都来了,要是现在走的话,小许总还得认为咱们是躲着他,他以后更得拿咱俩开玩笑。”
老沈说得也对。
沙发旁的茶桌上有许多零食。
看到吃的,我就有点饿了。
吃货估计都有这种突出的特点吧。我拿过一个豆干儿想撕开。
也不知道这豆干儿封得这么结实干嘛呀?不让吃啊?我使劲撕了半天,也没撕开。
老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豆干儿,一扯就撕开了。他把撕开的豆干儿递给我:“吃我这个,别跟那个较劲了。”
我还想撕开那个没撕开的豆干儿。
我有点强迫症,没撕开这个豆干儿,总觉得这件事没做完似的,心里不得劲儿。
后来,想到赵姐电话里叮嘱我,要我别硬邦邦的,要温柔点,我就犹豫了半秒钟,把手里没撕开的豆干儿递给老沈:“哥,帮我撕开。”
老沈接过豆干儿,两手撕,也没撕开。他放到牙里一咬,把塑封袋咬开一个小豁口儿,顺着豁口一扯,豆干儿终于撕开了。
我心里敞亮多了。
吃了两个豆干儿,又说了一会儿话,服务员走过来:“有空桌了,请两位过去坐。”
老沈说:“再等一分钟。”
我有点诧异:“沈哥,还等一分钟干啥呀?万一座位让别人抢去呢?”
老沈把桌上的等位牌递给服务员:“差不多到15分钟了吧?上面说等15分钟就给我们一个吉祥物——”
服务员笑着说:“还没到15分钟,不好意思,先生——”
老沈说:“拿一个吧,这么不会办事呢,买单的时候算在一起不就完了?”
服务员笑着连声说:“好的,好的,你们先到座位上,点好菜,我马上给您拿过去。”
我们坐到座位上点完菜,服务员送来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是个塑胶的小狗。
我很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小狗,很像我的大乖。我拆开盒子,拿出小狗。
一旁的老沈说:“捏一下。”
我就轻轻捏了小狗胖胖的肚子,没想到小狗发出一声可爱的叫声。
我忍不住笑了,这个小玩具太好玩,一下子就击中了我。
到了今天的这个年龄,豪车豪宅都无法打动我,反而这个可爱的小狗吉祥物暖到我。
还有沈哥逗我开心的举动,也让我心里动了动。
今时今日,还有一个男人变着花样地让我开心,这是让我感动的地方。
沈哥去拌蘸料,问我要不要一份。我说要一份。
我拌的蘸料不好吃,没什么味道。
我去免费食品区拿了几样小零食,又拿了一碟西瓜和香蕉,端到桌上时。
酸菜锅己经烧上了,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老沈把蘸料端回来了,我伸手要接过来。
老沈说:“别接,碗沿上埋汰了,看蹭你一手。”
老沈把他的蘸料碗放到他旁边,伸手扯了一张餐巾纸,将我的蘸料碗外沿的汤汁擦干净,才放到我的这侧桌上。
上一次跟老沈吃饭,老沈没这么细致地照顾我,可能他觉得上次不熟悉,这次更熟悉了?
老沈开始往火锅里下肉,招呼我吃:“趁热吃,发点汗,什么感冒都好了。”
饭店的酸菜锅,似乎比我在老许家做的酸菜锅味道更浓厚一些,我胃口大开,准备大吃一顿。
老沈己经脱掉羽绒服,他把衬衫的袖口解开,往胳膊上挽起两扣,他吃了两口菜,忽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是冬天最好的下酒菜,想不想喝点?”
我心里的酒瘾被他勾起来了:“你待会儿不开车吗?”
老沈说:“这还不好办,我打车回去,明天早晨我早点过来开车。”
那就喝点吧。
房间热,菜热,心里也热,太有喝酒的感觉了。
老沈去吧台取来一瓶洮儿河,是本地洮南酿造的纯粮食的白酒。他给我倒了半杯:“能喝多少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