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集团的财务室弥漫着打印纸的油墨味,高总监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当最后一份解约通知的扫描件传入系统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跳到下午五点半,窗外的晚霞正将湿地染成一片橘红,却照不亮她眼底的焦灼。
“苏总,萧总监,” 高总监推开会议室门时,文件袋上的金属搭扣撞出冷脆的响,“这是今天收到的第十五份解约函,” 她将文件摊在长桌上,合作方的公章密集得像片乌云,“非洲的光伏电站项目、张家庄的共享光伏站、还有跟昊宇科技的联合生产线…… 全都停了。”
苏清沅捏着某份来自欧洲环保组织的解约函。对方措辞委婉,却在附件里夹着份匿名邮件截图,首指红泥配方存在 “未公开的生态风险”。她突然想起三天前银行经理的电话,语气里的犹豫像根细针,当时只当是例行提醒。
萧时宴的西装袖口沾着红泥粉末,他刚从湿地检测现场赶回。
指尖划过银行的授信额度调整通知,原本五千万的循环贷款被骤然压缩到五百万,理由栏里 “市场风险评估上升” 几个字刺眼得很。“高总监,”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半度,“现金流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个月。” 高总监调出资金报表,红色的赤字线从下周开始陡峭下滑,“生产线的原材料款、工人工资、还有非洲项目的设备尾款…… 光是这三项就占了现有资金的八成。” 她的钢笔在 “停工预警” 栏重重画圈,吴老板那边刚传来消息,联合生产线的零件供应商己经开始催款。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咔哒声,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苏清沅翻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在 “祖父” 的名字上悬停片刻,又轻轻划开。
上周家族聚会上,几位叔伯还在质疑她力挺红泥项目太过冒进,此刻若是求助,难免要上一脚。
萧时宴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婉容的视频电话。老人的实验室里,红泥样本的检测数据正在屏幕上跳动,各项指标均显示正常。
“有人在学术期刊上发了篇抹黑文章,” 李婉容的拐杖敲着桌面,“说红泥会导致土壤板结,我己经让学生写了反驳论文,但刊登至少要等下周。”
“是何总那边的手笔吗?” 苏清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想起何总离开前那句 “期待合作”,此刻想来更像句隐晦的警告。
窗外的光伏灯次第亮起,六十三个光点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群不安的星辰。
萧时宴的指尖在解约名单上停顿,发现所有终止合作的企业都有个共同点 —— 近期都与欧能集团有过技术交流。“不是何总,” 他突然抬头,“是有人想借欧能的余威,彻底搞垮我们。” 吴老板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背景音里混着争吵声,某零件商说 “收到匿名举报,称苏氏即将破产”。
高总监突然想起什么,从文件堆里抽出份不起眼的传真。
某家小额贷款公司主动提出放贷,利率却高得离谱,附加条款里藏着 “若逾期,红泥技术专利自动抵押” 的陷阱。“这是昨天收到的,当时以为是诈骗……”
苏清沅目光落在萧时宴紧抿的侧脸上,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蹲在湿地里研究红泥样本的样子,那时的专注与此刻的沉稳重叠在一起,竟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高总监,” 萧时宴突然将资金报表推回,“列份优先级清单,先保非洲项目和乡镇民生工程。” 他的指尖在 “校园款光伏板” 上划了道线,“这些不能停。” 然后抬头看向苏清沅,目光在她微颤的睫毛上顿了顿,“我去见吴老板和张叔,看看能不能先赊些原材料,你留在公司稳住银行那边。”
苏清沅点头时,发梢轻轻扫过耳尖。会议室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道狭长的光影,她突然想起上周他为调试光伏台灯,特意在灯罩里嵌的芦苇纤维,暖黄的光透过细密的纹路洒出来,像片小小的星空。
当萧时宴抓起文件袋转身时,高总监突然低声说:“萧总监,刚才看到您办公室的灯亮着,桌上还放着苏总上次落下的那本《湿地植物图谱》。”
门合上的瞬间,苏清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发烫的耳垂。窗外的光伏灯不知何时全亮了,六十三个光点在湿地水面上摇晃,像谁撒了把星星,正努力穿透越来越浓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