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苏老爷子的态度

2025-08-23 3345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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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哲刚用银簪挑开燕窝的封口,就听见正厅传来轮椅碾过金砖的声响 —— 苏老先生的拐杖头裹了层软布,此刻在地面拖出沉闷的尾音,像句没说完的叹息。

“开饭。” 老爷子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紫檀木轮椅停在餐桌主位的瞬间,所有碗筷碰撞的声响突然噤声。

萧时宴注意到轮椅扶手上的白鹭木雕沾了些饭粒,显然是刚才女佣擦拭时没留意,那翅膀的弧度在烛火里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在轻轻颤动。

苏清越的银签在燕窝碗里搅出漩涡,酒红色丝绒旗袍的开衩处露出半截绷带 —— 刚才劝架时被青瓷碎片划伤的,此刻却故意往萧时宴这边倾斜,漆黑的指甲油在烛火里泛着挑衅的光。“萧总监,” 她突然笑出声,银签挑起的燕窝悬在半空,“听说你连大学都没读完?”

萧时宴的汤匙在鱼翅羹里顿了顿。碗底的海参蜷缩着,像极了福利院老院长临终前枯瘦的手指,那年他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却因为要照顾病危的院长放弃了入学。

“比起文凭,我更相信实践出真知。” 他将汤匙里的鱼翅分到苏清沅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在湿地给她递望远镜,“就像苏小姐的画,技法再娴熟,没有对湿地的了解,也画不出白鹭真正的神韵。”

苏清越的银签突然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在丝绒旗袍上烫出个浅痕。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瞥见老爷子扶手上的木雕 —— 那翅膀的弧度确实和萧时宴刻的如出一辙,连尾羽的根数都分毫不差。

“时宴以前在福利院,” 苏清沅突然开口,月白色旗袍的盘扣在烛火里泛着珍珠光泽,“老院长教过他辨识草药,城南湿地的三百多种植物,他现在都能叫出名字。” 她夹起块水晶虾饺,小心翼翼地剥掉虾皮,“上周李阿姨的孙子过敏,还是他认出了是接触了漆树汁液。”

萧时宴的耳尖悄悄发烫。他想起那天背着孩子往社区医院跑,苏清沅的高跟鞋陷在泥里,却坚持要帮他拿急救箱,月白色的旗袍下摆沾满泥浆,像朵被雨水打蔫的玉兰花。

“哦?” 苏老先生的拐杖在地面轻轻点了点,翡翠杖头的裂纹里卡着根鱼翅,“那你说说,湿地里哪种植物最适合做药引?” 这个问题突然得像场突袭,连苏明远都停下了筷子,军靴在桌布下悄悄蹭着地面。

萧时宴放下汤匙的动作不疾不徐。

他想起上周在芦苇荡发现的野生黄芪,根系上还缠着白鹭的羽毛,当时林深笑说 “这是鸟儿给你留的记号”。

“回老爷子的话,” 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湿地的轮廓,“是黄芪。但要在白露前后采摘,此时根系的药性最足,还不会伤了植物的根本。”

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照亮老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光。

他想起年轻时在鄱阳湖采药的日子,师傅也是这样教他 “采药要留三分根”,这话己经几十年没人跟他说过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拐杖头在桌面轻轻敲击,节奏比刚才明快了些。

“老院长的医书里写的。” 萧时宴的指尖在纱布上轻轻按压,伤口的刺痛让记忆愈发清晰,“书里还说,做药和做人一样,急不得,躁不得,得顺着天性来。”

他说这话时,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明哲的审视,像在项目会上汇报生态数据时那样从容。

苏明哲的玉扳指在桌布上划出浅痕。

他突然想起华尔街的投资顾问(她)曾说过,那些急功近利的资本最终都会崩盘,反而是遵循市场规律的企业能走得长远。

此刻看着萧时宴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话放在人身上也同样适用。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松动。

苏明远主动给萧时宴倒了杯黄酒,军靴在地面蹭出的声响带着歉意:“之前是我态度不好,萧总监别往心里去。” 他的指节在酒杯上泛着红,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部队,因为出身问题被排挤的日子。

萧时宴刚要举杯,就听见祠堂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苏清瑶的哭喊混着 “我不认错” 的嘶吼撞破窗纸,惊得院外的夜鹭突然起飞,翅膀的黑影掠过餐桌上方的宫灯,流苏晃动的阴影扫过每个人的脸。

“让她闹。” 苏老先生的汤匙在燕窝碗里划出圈涟漪,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等她闹够了,自然会明白,有些错不是靠喊就能抹掉的。”

他夹起块油焖大虾,特意挑了去壳的放在萧时宴碗里,虾尾的弧度像极了白鹭收起的翅膀。

萧时宴的指尖在虾肉上轻轻触碰,温热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心口。

他想起林老板娘的女儿说过,母亲破产后总在深夜磨那把生锈的剪刀,却从没想过报复谁,只是说 “等有机会,要把祖传的手艺传下去”。

这种藏在伤痛里的韧性,此刻正透过苏老先生的举动,在苏家的餐桌上悄悄传递。

“听说你要在湿地建教育基地?” 老爷子突然开口,拐杖头指向窗外的夜色,“打算怎么教孩子们认识自然?” 他的目光落在萧时宴手背上的纱布,那里渗出淡淡的血痕,像朵倔强绽放的雏菊。

“我们准备和青禾科技合作,” 萧时宴放下汤匙,指尖在桌面勾勒出基地的轮廓,“用 AR 技术还原候鸟迁徙路线,再请社区的老人来讲故事,让孩子们知道,湿地不只是风景,更是……”

“是家园。” 苏老先生接过话头,拐杖在地面敲出共鸣,“我小时候在鄱阳湖,看渔民(她)跟候鸟抢食,总觉得人定胜天。后来才明白,天地万物,得互相给条活路。”

他的目光扫过餐桌,苏明远正给苏清越递纸巾,苏明哲在手机上查阅生态教育的资料,连苏清沅的嘴角都噙着浅浅的笑意。

萧时宴看着老爷子把没吃完的鱼翅羹倒进瓷碗,示意女佣送去祠堂 —— 那是苏清瑶小时候最爱吃的,此刻碗沿还留着老爷子特意擦过的指痕。

“时宴,” 老爷子的声音在烛火里泛着暖意,“明天去锦绣阁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 他从袖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的自己蹲在芦苇荡里,手里举着只受伤的白鹭,背景里的渔船挂着 “苏氏” 的旗号,“这是我年轻时救的第一只鸟,后来它每年都会回来看我。”

照片的边角己经磨损,却能看清白鹭的尾羽少了半根,和监测数据里那只雄鸟一模一样。

萧时宴突然明白,有些缘分早在几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笔,就像湿地里的水流,看似各自奔涌,终有一天会在某个节点交汇。

晚饭结束时,祠堂的哭声己经停了。

女佣来收拾碗筷时说,苏清瑶把那碗鱼翅羹吃了,还让她把空碗洗干净送回去。苏清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月白色旗袍的盘扣在起身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串和解的音符。

“我去看看她。” 苏清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时,萧时宴看见她悄悄往祠堂方向塞了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炖好的冰糖雪梨 —— 那是苏清瑶小时候咳嗽时最爱喝的,冰糖要选城南老店里的土冰糖,梨得用湿地边产的酥梨。

“这丫头,” 苏老先生看着女儿的背影,嘴角露出难得的笑意,“跟她妈年轻时一样,嘴硬心软。”

他转动轮椅的瞬间,萧时宴注意到轮椅后轮的挡泥板上,贴着片风干的雏菊,正是湿地里野生的那种。

苏明哲突然把份文件放在萧时宴面前,是生态事业部的章程草案,法人签名处留着空白。

“老爷子的意思,” 他的玉扳指在空白处轻轻一点,“让你当这个法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文件上,“苏氏集团” 的公章在光晕里泛着庄严的光。

萧时宴的指尖在签名处悬了许久,突然想起福利院的老院长总说 “握紧拳头什么都没有,张开手才能得到更多”。

他抬头时,正好对上苏老先生的目光,那里面没有豪门的审视,只有种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像湿地的月光,温柔却有力量。

“我会好好做。” 他的承诺在烛火里轻轻震颤,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坚定,“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信任这个项目的人失望。”

祠堂的门在这时轻轻推开,苏清瑶沾了不少灰尘,却己经把盘发拆开,露出素净的脸庞。

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目光落在萧时宴面前的文件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女佣手里的空碗,转身回了祠堂,这次连脚步声都轻了许多。

萧时宴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突然明白苏老先生那句 “吃饭吧” 里藏着的深意。有些矛盾不需要激烈的争吵来解决,往往在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在烟火气里找到和解的可能。